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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 (墨赴长安)


  告御状?他……妻子?
  陆九看向自己的妻子,明明不过几步远,却忽然有一种远隔重洋的感觉。好像下一刻,一直连在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细线就要断了,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连不起来。
  前世修来的福气……好像有些不够用了。
  陆九想见妻子一面,却见不到。他拿了所有的积蓄也未见官爷施舍地瞧他一眼。
  告御状非比寻常,不是任谁都能见的。
  陆九一个人回到家后,瘫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屋顶。好像,他从来没有看清过妻子。
  他甚至不知道妻子姓什么,也从未见过妻子的家人。妻子说过,她不是水泽乡的人,他也没有过多询问。但这一刻,陆九很想问问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想问妻子,倒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陆九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告御状会经受什么?没人知道。因为鲜少有人不怕死。
  大理寺卿是新上任的陈则陈大人,幸好是陈则陈大人。因为百姓们都口口相传,陈则是位好官。
  虽然陈则已经借律法的空子,为吴氏免了不少刑。但律法规定的刑则却是不能随意免除,即使是当今陛下也不能。
  待所受刑罚一结束,陈则就立刻安排大夫为吴氏诊治。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那日,吴氏正靠在牢狱里的墙上,低着头看着地面出神。
  锁被人打开,有一人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想问什么就问吧。”吴氏说。
  陆九僵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眼有些发酸,抬眸仰看着屋顶,说,“娘子……我们成亲,也有五年了吧。”
  吴氏声线有些许的颤抖,“……嗯。”
  陆九慢慢蹲下身来,“你不想说的,我就不问了。跟我说说你吧,身为一个丈夫,总不能连自己的妻子是谁都不知道吧。”
  吴氏死了。她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勉强撑到读完自己的申冤书,便断了气。
  但当今陛下并没有对此案置之不理,而是准了大理寺卿严加调查,还君临陛下一个清白。
  这陈年旧事都深埋在地下三尺,不挖还好,平日里人来人往也不会有人会接触到这尘封多年的真相。一挖之后,破土而出的远远不止一件申冤的案子那么简单。
  这桩二十年前的案子,牵涉了太多人。
  凤鸢国凤煊帝君临,公主君怡,将军扶风,还有……凤鸣国的凤曌帝祁氏。不过这些人都死了,也无从去查证。就连凤鸣国都早已变了天下,慕氏掌权。
  大理寺卿向陛下汇报情况时,陛下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有证人……”
  陈则疑惑地看向陛下。
  陛下苦涩一笑,“我、还有君洛……能当证人吗?”
  当夜,有一红衣女子大闹了皇宫。
  陛下的御书房内。
  红衣女子坐在桌子上,道,“你,承认自己是姐姐的孩子了?”
  陛下乖巧地坐在椅子里,“吴宫人死了……”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姨,又低下头去,“名义上,小姨也死了。”
  君怡:“……”
  陛下继续说,“亲眼目睹过那夜的场景的,只有我和倾心两个人了。”
  君怡道,“可是你当时被你爹捂着眼睛堵着耳朵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啊。”
  陛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本书,“现在我知道了。”
  君怡问,“这是什么?”
  陛下说,“吴宫人给的,赤脚大仙写的书。”
  君怡想捋袖子,“又是那老不死的乱写……”
  陛下问,“是真的吗?”
  君怡,“……”还真的是字无虚言。
  陛下了然,“既然是真的,那我就去作证不就好了。”
  君怡道,“堂堂一国陛下,自己当证人,自己当裁决者,你闹着玩儿呢?”
  陛下无言语塞了片刻,为难地打量了好几番君怡。
  君怡,“你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陛下直言,“要不——小姨你炸个尸?”
  君怡:“……”
  一掌拍在陛下金贵的头上,“炸你大爷!”


第8章 并蒂莲其二
  凤启一百一十一年,天下大旱。
  凤启一百一十二年,水灾泛滥。
  凤启一百一十三年,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凤启一百一十四年……
  ……
  凤鸢国都,最为有名的当属常安西街的乐坊,东华尘。
  据传,这乐坊的坊主与皇室私交甚笃,又传,这乐坊根本就是皇室做主东家所筹建。传闻之杂之广,不胜枚举。
  “哎,让一让。闲杂人等回避。”
  “呵,谁家的公子哥,出个门好大的排场。”
  “不管是谁家的,能坐的起这等车辇的,必是我等得罪不起的。还是莫要招惹是非,快让开。”
  熙熙攘攘的人群退开,车辇在东华尘前停了下来,车帘掀起,一袭绛紫衣衫的公子步下马车。
  迎上前来的小厮道,“将……公子,人就在里面。我们是直接进去拿人,还是——”
  那少年侧目睨了小厮一眼,“拿人?我都不敢动她,你敢?”
  小厮惊觉失言,慌忙退下。
  少年双手背负于身后,驱步走进,“告诉坊主,要一间上好的雅间,不要有闲杂人等打扰。”
  “是。”小厮慌忙退下。
  有人想听曲,走上前去,却被门口的仆人拦了下来,“哎哎哎,你干什么的。”
  那人无害一笑,“我啊,是过来听曲儿的。”
  仆人道,“今日我们东华尘不营业,要过几日才能来呢。走吧走吧,别叫我们为难。”
  “请问两位小哥,这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就不营业了?莫非,是因为刚才进去的那位贵客?”
  “嗐,你不知道,我们这里啊,来了一名贵客,比刚才进来的那位还要尊贵!说是要跟着我们这里的坊主学什么曲子,已经学了三个多月了。为了教她,我们坊主一般都是上午营业,下午歇业。这几日,才开始完全歇业的。等过了十七,我们东华尘就会恢复正常时间营业了。到时候,你再来听曲子吧!”
  “十七,为什么是十七啊?”那人道。
  “这我哪儿知道啊,快走吧,等会儿叫我们坊主看见了,又该训我了。”
  “多谢小哥。”
  那绛紫色少年一直待着,直到半夜。
  东华尘门开了半扇,从中走出两名女子。
  其中一个,已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另一个,面上遮的很是严实,身上穿的衣服只是普通的宫女衣服。
  两人看起来私交甚笃,彼此并未有过多的寒暄礼节,简单的道了个别,一个上了马车离去,一个立在门前站了会儿便折回了屋内。
  坊主正巧迎上出门而来的紫衣少年。
  “秦坊主。”紫衣少年从门内款步而出,截住了坊主的去路。
  秦坊主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我当是谁,原是扶风将军。”
  扶风道,“近日来,公主对秦坊主多有叨扰,辛苦秦坊主了。”
  秦坊主立直身体,“将军说的哪里话,能与公主一起探讨丝乐,是民女的荣幸。”
  扶风弯了弯唇角,目间却无丝毫笑意,“近日城中有些不太平,公主一人出门难免令我担心。日后,公主,便不会再来了。”
  秦坊主知道,这是扶风将军要禁公主的足了,便不再多言,只回,“是。”
  等扶风的马车远去后,秦坊主摇摇头,返回了东华尘。
  临窗而坐的,是位对着梳妆台画眉的女子,面色娇俏,染着喜悦。
  忽然,门被人在外面踹开了。
  捏着玉梳的手蓦然收紧,攥在柔软的掌心里咯吱作响。
  “扶风,你敢踹我的门!?”君怡一边说着,一边被扶风提着衣领提了起来。“扶风,我君怡好歹也是堂堂一国公主,这一点,你需时时刻刻谨记,莫要忘了,以下犯上,做出、僭越之举!”
  扶风道,“要不是你皇兄担忧你,我才不会收留你呢。”
  翌日,公主发现自己出不了门了。
  “扶风!本公主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公主此言差矣。只要公主一日见不到陛下,得不到出府的旨意,我还是有照顾好公主的职责的。”
  “好!我现在就进宫,你给本宫让开!”
  “我说过,我的职责是好好照顾公主。如今城里很是不太平,公主还是莫要出门为好。本将军会同公主一起待在府里——公主,请便吧。”
  君怡同左岸对峙良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伸出双手狠狠地用力将那人退开,忿然拂袖而去。
  一旁的柳太傅连连摇头,“将军这又是何必。你年长公主,要多让让她才是。”
  扶风望着那人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轻轻一笑,“这是陛下的旨意。能不让她知道就不让吧。能拖一拖,哪怕是一天也好。”
  “可公主迟早会知道。这事瞒不住的。”
  “瞒不住吗?试试吧。”
  话音落下,扶风转身走向正厅,柳太傅双手负于身后,仰头看向无尽青冥,“痴心人,逢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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