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劫狱?不能吧,晁副官说他给小少爷送回去了呀。”
“你还真拿他当大哥的人了?我告诉你,他和郁枭穿一条裤子的!”郁三说着,瞧露露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又撇撇嘴解释道:“反正以后他说的话你别信就对了。”
“我还是感觉不像是少爷,晚上晁副官和我倒了一晚上苦水,又喝了酒,一监那么远,他又不会开车,没有我俩给他当司机,他哪儿都去不了,昨天上山的时候自行车还坏了,他没办法去才对啊。”
“等会……他不会开车?”
“嗯。”露露诚实地点点头。
“那他会什么呀他!他去柏林那些年光呼吸空气了是吗?”
露露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嘲讽,真就歪着脑袋回忆起过去朝夕相处的十年里,细数着少爷的一举一动,慢吞吞地讲道:“他、他很会收拾屋子,还会缝衣服,他还会画画,那里的人都说他画得很好,可我总觉得……有些、有些……”
“有些怎么着?”
“……伤风败俗。”
*
郁枭的小公寓离洋租界很近,整体的风格也偏洋式,门牌边上有一宅橘黄色的小夜灯,照亮了围栏里面,珞珈叫不上来名字的花。
见车渐渐停下来了,他才敢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去,好奇地四处打探。方才有好几次,他差点因为郁枭奇快又没有技术可言的车技失去他的鼻子,于是只好乖乖地把脑袋缩回车里。
郁枭的反应比他激烈,车门都没合上就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去,珞珈注意到他上了车之后脸色一直不是很好,以为他在因为自己摸胸的事情生气。
但那也不能全怪他,谁叫它们就那样明晃晃地摆在他眼前,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轻快地跳下车,帮他把车门一并合上,跟着郁枭跑进去。
木制地板踩起来空荡荡的响,手脚上的镣铐也跟着哗哗作响,还没等他触碰到郁枭的衣角,另一层门就在他眼前“嘭”得一声关上了。
将军又生他的气了……
珞珈把额头贴在门上,身体一点点地滑下去,眼眶也不争气地红了一圈。
门内的光源被隔绝了,周围再度变得漆黑,只能从缝隙里透露出来一点亮光,映在珞珈沮丧的脸上。
他耷拉着脑袋,蹲坐在地上,抬起手挠了挠门,委屈巴巴朝里面喊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摸你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门内一阵接一阵的呕吐声。
他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把脑袋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又大力拍了拍门叫起来:“将……小少爷,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晕车。”过了好半天,郁枭才甩给他两个字。
浴室的水声哗啦哗啦地响起来。
第67章 《燕南山》(五)
郁枭足足在里面待了一个钟头,珞珈蹲得腿麻也不愿意起身离开,固执地把脸凑到门缝那儿,不一会儿,鼻尖就被里面冒出来的热气,染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小水滴,等到郁枭出来的时候,还被推开的门撞得滚了个跟头。
“你跟这儿蹲着干嘛?”吐过后神清气爽的郁枭看了看被撞得四脚朝天的小戏子,伸手打开屋内的灯,“找地方坐啊,弄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
珞珈并没有立刻起身,他视线粘在郁枭身上离不开了,千年之前他都没见过脱得这么干净的将军,只有胯上围了块布料,将上半身流畅却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完完全全展露在他眼前,沾了水的头发背到脑后,细小的水珠顺着发丝流淌下来,滴落到他肩膀上,顺着线条驶向锁骨后的沟壑。
“起来啊,撞傻了?”郁枭条件反射地想踹了他屁股一脚,视线一瞟反应过来他下面什么也没穿,又有些心虚的收回了脚。
“我腿麻了,你拉我一下呗。”珞珈软这嗓子说道,缓缓地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小细胳膊。
“……小无赖。”郁枭不情不愿地瞪了他一眼,终归还是弯腰拉了他一把,只是他这一下也没使多大劲儿,万万达不到让人一下就撞进怀里来。
还非要靠着他走。
“你能不能站直了自己走。”
“不要,我腿麻。”
本着不和无赖辩是非的原则,郁枭卡着他两只胳膊,给他拎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指了指窗边的大书桌和一排排的书柜对他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开始那里就是你的地盘,什么时候把第四幕写出了,我什么时候……给你拆下这玩意。”
郁枭晃了晃他手上的镣铐,本来想说的是,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他走,但是他从这小戏子眼里压根就没看出来想走欲望。
“我房间在二楼,有事没事都不许叫我,明天估计会有人来这里搜你,你晚上要是睡不着可以先物色个藏身的地方。”
“哎哎!”见郁枭如此敷衍地交代完,转身便要走,珞珈连忙伸手去拽他身上唯一一块布料,“那我睡哪啊?”
“这儿。”郁枭一把拍掉他伸过来扯自己浴巾的手,指了指他身子底下的沙发。
小戏子不说话了,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像个受气包一样吹着自己被拍红了的手背,正准备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郁枭,充分给他展现一下自己的楚楚可怜,就瞧见郁枭顺着楼梯走上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其实郁枭也想得到,这小戏子绝对不肯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缩一晚上,他躺下后约莫过了半个钟,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连着路过几个空房间,都没有打开去看,而是直接停在自己房间门口,开了一个小缝挤了进来。
这般过于娴熟的操作让郁枭不禁起了警惕,他维持了平稳的呼吸,把郁香兰放在他枕头底下驱噩梦用的军刀摸出来,留在手边。
但他没想到这小戏子摸黑上来,就是为了站在他床头盯着他看,这一看又是半个钟,一动不动的,要不是这人是他自己抱回来的,他都要怀疑家里是不是遭鬼了。
他装不下去,被一掀,灯一开,彻底朝他摊牌道:“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行吗,半夜三更,一动不动站在别人床头是会吓死人的。”
珞珈倒是结结实实被他吓了个激灵,小手在身前紧张兮兮地揉搓着,小声道:“我能睡床吗?沙发太冷了。”
“……”
他这话说得郁枭发不出来火,青阳的晚秋天,夜里确实冷,他身上就那么一件牢里发的囚服,一条小内裤都没有,让他那样睡一晚上,也确实不人道。
“自己去柜子拿,不要再上来了。”他翻身躺下,背对着珞珈说,一边小心地把军刀藏回到枕头下面去。
珞珈不大乐意地“哦”了一声,他搜肠刮肚才找出来这么一个睡床的理由,还当场就被郁枭给驳回了,走向柜子的那几步,腿上像绑了个沙袋一样,能挪蹭多慢,就有多慢,直到他发现柜子里并没有多余的被子,想来是他刚回来,东西备得还不全,当即兴奋地蹦起来,一下扑到郁枭身上去。
“你又怎么了!”
“柜子没有被了……”他压着兴奋,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弄得又娇又媚,男人都喜欢这样的,他觉得郁枭也不例外,“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特别怕黑,小时候被黑心地主关到黑漆漆的鸡圈过,那里面老母鸡特别凶残,它们把我的爪子……不是,我的手都叨肿了。”
“关我屁事。”郁枭拿开他几乎要拍到自己脸上的手,麻利地拎起被子两边,左右开弓把压在他身上的这个废话忒多的话痨卷了起来抱着,“被子给你,再上来吵我我就揍你。”
珞珈眼看自己又要被送回到楼下去,急中生智把手上的镣铐挂在郁枭的脖子上,眼泪汪汪地对他说:“你把被给我了你盖什么,着凉了生病了怎么办,你这不存心让我心疼吗?”
“……”
老实说郁枭没从他眼里看到半点情真意切,他知道无论这小戏子演得如何动情都是为了能留下来,但操蛋的是,面对这虚假而又朦胧的泪眼,他竟然破天荒地狠不下心来。
但是珞珈并没有顺利如愿,他被郁枭用一张备用床单裹成了西方神话故事里的木乃伊,只有脑袋可以小幅度地前后左右活动,身体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像一只身残志坚的毛毛虫。
郁枭对此却非常满意,把他在床上摆正当了,又把被子给他掖好,自己心安理得地占了一张床的三分之二,想着折腾了一天也该睡个安稳觉了。
“喂喂!”
他刚闭上眼,就被大型毛毛虫用额头撞了一下后脑勺,顿时有些气恼地转过来问他干什么,只见珞珈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笑着问他:“你是不是睡不着啊,我们来聊天啊!”
郁枭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那点恻隐之心还不如拿去喂狗。
“或者我讲故事哄你睡呀!你把我解开,我拍你睡,睡得快。”
“闭嘴,不然给你扔下去。”
“不要嘛,我给你讲燕南山的故事,比戏文里详细许多,你不是挺喜欢那部戏?”
他试探性地往郁枭身边拱了拱,见郁枭没凶他,便又得寸进尺地凑上去,几乎要贴在他耳朵上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