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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 (谷草转氨酸)


  点活袍程透倒是知晓,传说乃为九天玄女的一片羽毛织就,世间罕有,凡所绘所绣之物俱能点化成活、以供主人差遣调派。是不是玄女的羽毛做的不清楚,总之一定得是个法力通天的人才能制成,他一直是当成传说来看。
  “所以呢?”程透蹙眉说,“你兴奋什么呢?”
  “如果我们能在上面画一条龙,那龙就会真的活起来,到时候斩龙抽骨,咱们就大功告成了啊!”程显听巴掌拍得吧吧响,高声道。
  程透异常冷静地眯起眼,等半晌师父兴奋劲儿过去了,见青年无甚反应,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后,这才徐徐说:“我且不提咱们俩谁有本事斩龙抽骨,咱们怎么往上画龙,杀人越货?”
  “点活袍所绘之物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莫毋庸那件上全是绣上去的大抵也是为了减小重画的误差,他上面绣的那些全是花鸟,是我们都见过的真东西,神兽点活如此之易,他岂不干脆全画凶兽供自己差遣。”淡淡分析罢,程透最后又幽幽地加上一句,“再者时候不到仍无法离开仙宫,咱们还得在这儿养老。”
  程显听哑口无言,偏生又无话反驳,只得悻悻道:“龙嘛,我努努力还是能搞定的。”
  程透挑着眉想斗蛟斩龙自己可是经验丰富,说到这儿,玄蛟当真是有一阵子没入梦过了,他刚想提,程显听便主动问起来,“你好阵子没梦见过玄蛟了吧?”
  “恩。”程透也有些疑惑,玄蛟的出现似乎并没有规律,程显听中蛊昏睡那两年几乎日日入梦而不间断,他回来后也有,但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每当数日不见后再度玄蛟现身,厄运如影随形。
  程显听好像知道原因,耐心地解释说:“我不在的那两年你天天做梦,是因为心里空,心越空就越容易被玄蛟趁虚而入,日渐取代。后来心沉下去了,意志愈发坚定,它便难以入梦。”
  程透挑眉,“师父的意思是我满目烦恼,玄蛟就无机可乘?”
  程显听啧一声,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是说你持有执念,愈发衷坚,才会——”
  说到一半,程显听蓦地卡了壳,紧闭着嘴停住。程透不明所以地望过来,追问说:“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没有然后了。”程显听连连摆手,不愿多言。
  原因无他,只是反应过来程透的执念是什么,让人百感交集,长叹连连。
  如果……自己的避而不谈能换一夜安眠,而不是满身累累伤痕,他愿一生缄口,永不再言。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程显听抿了下嘴,“我是说心沉挺好的,就这样吧。”
  这番插曲过后,师徒俩各忙活各的。程显听终日游手好闲,也终日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但程透事儿就多啦,自家师父十指不沾阳春水,娇贵得很,课业不能落下,家务也得做吧。
  偶尔他就会怀念一下程漆,虽说他和自家师父有仇,但却是干活一把好手。
  也不知茯苓现在如何。
  下午被程显听一提大功告成打道回府的事,程透难念不想些。茯苓那病怏怏的模样不晓得会不会好些,他小时候常摸的那只仙鹤恐怕活不到他们回去,就要归于瑶池九天了。
  人活着,只要有家,就难免不想。
  正出神时,程显听突然又凑过来,开口道:“哎对了,往后别在花匠面前拿嫁不嫁人这事开玩笑。”
  除了你还有谁天天挤兑她。程透这么想着,转过身来问说:“怎么?”
  “说来话长,还是不给你讲好。”程显听摇头,抱起胳膊,“总之我确认了咱们日子还是太平不下来,周自云就像个炮仗,指不定哪缕烟儿就给燎着了。”
  程透眼也不眨,“没事,到时候你就教他做人嘛。”说完他想起来周自云是个正了八经的“杂种”,身体里一半留着祸海妖姬的血,怕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成人”的。他略作思量,试探着问说,“家族?”
  “算是。”程显听肯定道,“只是我想不太通他迁怒花匠算什么,花匠才该是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
  程透简短地说道:“听不懂。”
  程显听叹气道:“我若能想到是这种事就不迫她讲了,讲一次就是再伤她一次。”
  说着,他颇有感慨,“虽然后悔,但我反而开始钦佩起花匠了。她拜入仙门并不是离经叛道,也不像琵琶女一样是因为发现自己天赋异禀。”
  程透挑眉,“那是为何,解天下水火,救黎民倒悬?”
  他自己都觉得这有些离谱,莫说大道无情,天地不仁,但是长生者便需得先明白独善其身。虽然这些话乍听之下其实还挺合花匠的性子。
  “是为了争。”程显听难得严肃,“就像修道逆天而行一样,是为了争。”
  不明前因后果,程透干脆放弃听懂关于花匠过去的只言片语,话锋一转道:“我从小就不明白修道到底是为什么,就为了长生吗?”
  程显听眉心一拧,问说:“怎么提这个?”
  “只是长生者无情,长生者无情。”青年微微颔首,“只是济天下苍生易如翻掌,何以冷目视刍狗。”
  程显听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揉了一把程透的脑袋,低声道:“先救自己,再救别人。”


第61章 欲动
  程显听站在小摊儿前看大娘手法麻利地摇元宵。大娘胳膊肘不动,光拿腕子发力,动作灵活矫健,元宵个大还均匀,有黑芝麻馅儿的,也有花生的。
  他看了一会儿乐了,跟人家搭话道:“大娘,练过两仪掌吧?”
  大娘一看年轻男人那带翘的眼梢,心里想着自己果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便娇羞道:“去!叫谁大娘呢!人家儿今年也不过四十有八。”
  她“去”的那声,吐沫星子险些溅到馅料里。程显听忙往后缩了缩,心想四十出头被自己叫大娘,确实是亏了——他自己亏了。
  不过,在岭上仙宫里,四十多的确是年轻,街上一半看着能做她闺女的姑娘估计都比她要大。
  他拿着买好的元宵慢悠悠往回溜达,程透去万卷仓用功了,天黑前是不会回来。十五十六那会儿买的元宵本来还剩下一些,程显听中午煮好打算炸来吃,谁料一下锅噼里啪啦,热闹得像放挂鞭,他雪白的胳膊上还被崩上好几滴,立刻就起了水泡。
  程透本来哭笑不得,谁家炸元宵不先把水全沥干。等自家师父邀功又带撒娇地一掀起袖子,青年傻眼了,又急又气,边骂边赶紧把水泡挑破,一点没手下留情。
  反正,炸元宵是没吃成,程透千叮咛万嘱咐叫师父别再自己鼓捣,晚上等他回来做。
  虽说交待了要去莫毋庸那里敷药,但从程掌门想着左不过几个小水泡,犯不着。他倒是好久没那么矫情了,谁料现下倒是隐隐作疼起来,索性提着那包元宵拐进了药寮。
  易主后这屋子里少了些苦药味,多了几缕素雅兰香;少了些病患伤员或坐或卧的床榻,多了些文玩摆件。不知是否因为在年节里没人想打打杀杀,连着十余日莫毋庸都很清闲,不需要挂牌看诊。
  程显听掀开帘子进去时莫毋庸坐在圈椅上,手中包着个毛皮油光瓦亮的白茸团子。小小一只,他举着它亲昵地在鼻子上蹭了下,见程显听进来,连忙往地上放下团子,站起来招呼道:“程掌门。”
  那毛团儿溜得极快,都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猫是狗,幸好程显听一贯对什么圆毛的扁毛的畜生没兴趣,要不得闹心死。
  药寮到底换了主人,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进来就自个儿坐下,只是立在原地掀起袖子解释说:“莫先生,劳烦您给看看。”
  “哊。”莫毋庸凑过去看一眼,蹙眉道,“油烫的呀?”
  “是。”程显听回答道,“小事,家里徒弟非催着来上点药。”
  莫毋庸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好说,都是小伤。修士恢复得快,撒上药粉明早儿起来也就好了。”
  他叫程显听坐下,自己进到放药柜的屋里去研粉了。后者把元宵往旁边一扔,直着头干等。
  那毛团子又不知从哪儿溜了进来,缩在角落里,仍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不过瞧那蹄子尾巴,大抵是只小狗?程显听刚准备吹个口哨逗逗毛团,莫毋庸便出来,他忙正襟危坐,故作正色道:“有劳先生。”
  莫毋庸淡淡一笑,把细粉放在一旁拿药勺动作轻柔地往上撒着,他微微颔首,眼下的浅蓝色的鳞片闪闪烁烁。但程显听的注意力丝毫没在这边,还睨着视线在瞅那毛团子。
  毛团儿自己往前打了个滚儿,终于拿正脸对人了。
  一眼望过去,程显听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滞起来。他张着嘴凝视半天,确定自己不是老眼昏花或是魔障后,脱口而出骂了句娘。
  莫毋庸撒药粉的手停住,先抬眼看看程显听,又顺着那视线望向毛团,也怔了一下,冲那小畜生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程显听又骂了句脏话,大声冲莫毋庸道:“你还和他说话?”
  莫毋庸似乎一时半晌也想不起来作何解释,索性心一横,神色骤变,看着程显听的眼神柔得能掐出水来。他稍向后撤步,理了理前襟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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