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陪伴
哥哥领着妹妹走在前面,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但一定和我无关。我没留意走了多久,只知道一直跟在白行的后面。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已经到了白行姨奶家的门前。
“哥,我要敲门了,等等,我再看一下时间。”白行拿出手机瞧了一眼又迅速放回口袋。
“我来!”白可意已经恢复了精神,她决定身先士卒,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风范。
咚咚咚——
“姨奶,我是可意!”可意说完这句话后屋里没一点动静,“姨奶,我是可意!”
咚咚咚——
白行又敲了三声:“应该不会不在家,我们再等...”
他话还没说完,门后便传来了把手扭动的声音,白行立即收住话音,向我和可意瞪眼示意,仿佛在说“准备好!开始战斗!”
门推出一条窄缝,几个字从后面飘了出来:“可意怎么来了?”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不像吴彩说得那么泼辣。
“白行也来了。”小可意把门拉开,让白行被他们的姨奶看到,白行对着姨奶挥了挥手,咧着嘴笑:“姨奶,我也来了!”
“哦,那进来吧。”
白行和可意进了屋,我却被白行顺手塞到了门后,我没看到白行姨奶的长相,但脑海里有个大致的模样——吴彩的五官,姥爷的状态。
“姨奶,我还...带了个人来,介绍给您认识认识?” 我一人待在角落,听见白行发出了试探的声音。
“嫌我屋大不够挤是吧?”听声音白行的姨奶应该在往里走,白行似乎还在门口附近。“还进不进来了?不进来把门关上!”姨奶呵斥了一声。
“进,进,进来吧。”白行出来又把我叫了进去,我被白行扯到姨奶跟前,白行略显尴尬地说:“姨奶,你看看。”
我与白行的姨奶四目相对,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东西。
陈如妤,这就是吴彩的亲生母亲,她们眉眼处倒是有些相似,长了一样的吊眼。不过陈如妤的脸看起来比吴彩顺畅,而且脸上看不到明显的赘肉,皱纹很细,一看就不是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我没办法在脑子里将眼前的这个人和我的姥爷放在一起,无法想象他们曾经是一对夫妻。姥爷去世前那因操劳而皮肉干瘪的样子,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白行的姨奶看了我几秒就去摆弄她在屋里种的花草了,在只顾做自己的事,不屑于与我寒暄这一点上,陈如妤和吴彩她们母女俩简直如出一辙。
“姨奶,我小时候在乡下就和他认识了。”白行只顾引起他姨奶的注意,却忘了他还带了一个需要注意的妹妹。
“他叫季业。”白可意毫无顾忌地帮我俩助攻,貌似进球了,但情感效果类比进了乌龙球。
白行过去按住了她堂妹的肩膀,带着堂妹左右晃了晃身子,然后小声提醒她:“小心点,别惹姨奶生气。”
“季业?都长这么大了。”姨奶坐在小板凳上正修剪地上放的盆栽,她只说了一句话,一直没停下手中的活。
“姨奶,您还记得啊?”白行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也说几句话,但我没有照做。
“二十年前的事儿了,看过几眼,长相忘了,名字还记得。”姨奶放下手中的工具,站了起来,又走到阳台里,拿出了喷水壶。
“哦哦。我也是听人说...”白行憋了一句话,又立马改口,“要帮忙么?”
我就在那儿傻站着,白行一直在偷偷给我递眼色,他把手机给了白可意,让堂妹自己坐一边玩,他俩应该事先商量好了,不然白可意不会这么轻易就听话。
“听谁说的?”姨奶在意了白行刻意掩饰的内容。
“呃……”白行呃了半天,像吃了柠檬一样五官聚成一团,他把难看的脸朝向我,仿佛在求我说话。
“听我说的。我前几天去找了吴彩,她让我来找您,我来就是想问,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我的语气平淡,心更平静。
大概是之前被林的事情搞得心里波浪翻滚,再面对陈如妤,面对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时,我已经心如止水了。
“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坐在一旁玩手机的白可意一心二用,她那么小的孩子说话也不知道要看场合,大人们基本上不会在意,但是白行在意了。
“我快出生了!”白行补充说道,他可能是想缓和气氛,但当时的情况是,我与陈如妤已经把白行与白可意隔离在外了。
“吴未死了吧。”吴未是我姥爷的名字。
“对,去年年底。”
陈如妤专心浇她的花草,看不出内心有一丝波澜。
她家客厅和卧室没有分区,都在一个空间里,阳台很大,光能穿透整个屋子。在这个屋子里,除了必需的家具和一些零碎的杂物,到处都是盆栽和植物,高的矮的,稀的疏的,红的绿的。白色的墙壁与泛白的地砖一起反射阳光,照亮满屋的绿色,满眼都是努力成长的生命。精心照料着他们的陈如妤,不像是吴彩口中那个泼辣狠毒的人。
“这就死了啊..”陈如妤用手把一片叶子搓得油亮,浇完了这一丛,又去浇那一簇。
“我想知道二十年前,您为什么离开姥爷?我...”我原本想说吴彩也想知道,但是觉得有些不妥。
“是吴彩让你问的?”
“嗯。”
安静的室内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们也想知道二十年前的事?!”
陈如妤对着楞在一边的白行和把手机声音放出来的白可意吼了一句,这一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刚刚我俩还在心平气和地交流。
“不想不想。”白行立即行动夺走了他堂妹的手机关掉了声音,白可意闹着追着白行的手要抢回来,但被他们的姨奶训走了:“不想还不出去?留在这儿放戏呢还是听戏呢?”
“好好,走,那我先带她到外边玩啊。”白行对着姨奶又对着我说,他指了指手机:“哥,你等会儿记得叫我。”他向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就拉着他妹妹离开了。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接下来屋子里一片沉寂,陈如妤摆弄着自己的花草,没打算接待远道而来的陌生客人,我也没有行晚辈的礼仪,不打算先说话。
忙活一阵后,陈如妤收好工具,从卫生间搓着手出来,她递给我一个矮板凳,叫我坐着。
阳光通彻,绿荫满庭,白光交映。
她坐在花草之间上下打量我,目光温和,喃喃自语:“倒有点儿吴未的影子。”
我在一旁两手相握,低着头故意避开她的眼神,除了吴彩交代我的,我没想过要问其他的。但陈如妤对我很感兴趣,她问了我这二十多年过得怎么样,问了我吴彩和她丈夫儿子的情况,还问了姥爷埋葬的地方。
刚开始我对陈如妤还有戒备心,不敢说出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但扛不住她一步步引导我讲清楚实情,我并没有感受到不适,反倒觉得亲切,警戒心也慢慢被时间消灭干净。
我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陈如妤会对我如此和蔼,从吴彩和白行两人的描述来看,她绝不是一个时刻都慈爱可亲的老人,也许是屋里阳光太耀眼,在满屋绿植的映衬下,她和我说话时,身上一直散发着温暖。
她给我最强烈的感觉用四个字概括,是爱屋及乌。
我猜想,她之所以对我这么亲切,是因为我是被姥爷带大的孩子,有姥爷的性格气质。一日夫妻百日恩,陈如妤对姥爷肯定有很不一般的感情。
“那您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姥爷?”陈如妤一直从我身上了解事情,这与我来的目的是相背的,我抓住一个合适的机会,也向她提问。
陈如妤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她摸着身侧的绿叶,抿着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表情又变得苦楚。
在这个通彻的房屋里,我与陈如妤聊了很久,她在我面前慢慢卸去了长辈的包袱,褪去了泼辣难搞的标签,我坐在绿色掩映之间,听她回忆以前的故事。那些是我闻所未闻的,想也想不到的事。
我听完之后产生了想把她所说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的冲动。不过,她的讲述只解决了吴彩的疑问,并没有真正解开我心中的的困惑。陈如妤并不知道我身世的真相,反而让我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尽管我已经完好无损地长大了,但围绕着我发生过的那些事,似乎指引着我走向无尽的末路。
我从她口中得知我并不是捡来的,而且是被搜追的对象,搜追我的这帮人,头领姓程。程家世代主持祭祀,但建国后被地方政|府约谈,几十年来都没敢“顶风作案”,现在陈家似乎觅了其他生存门路。陈如妤还和我讲了一些血祭传说,但她听闻不多,所以也没和我说清楚,她说我的姥爷一定知道更多。当年姥爷说我是在山上捡的孩子,故意向陈如妤隐瞒我的身世,也是造成她负气出走的原因之一。
听完她的描述,我头脑里的条条目目像赶集一样把思路堵得水泄不通,我觉得自己像在一个圈套里...
突然消失的程老板,与追捕我的头领撞姓,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就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