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嫁我有什么好处,才嫁我的?”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有很多啊,不用嫁给端王府的痴呆儿,可以减轻皇帝对淳于家的猜忌,又得了个俊美体贴的如意郎君,多好啊。”
“秀黎。”他喊她,语气极其认真,“你后悔了,是吗?”
“我不后悔。”她说,不知怎么眼周一酸,眼睛顷刻湿润起来,眨一下眼,就有温热的泪珠滚下来,“上战场是我自己决定的,兵符是我自己交出去的,你是我自己选的,我才不会后悔。”
苍无轻叹,替她拂去眼泪:“不后悔,可是委屈,可是不甘心,是吗?”
她连连摇头,想说不委屈 ,没有不甘心,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眼泪断了线似的,怎么也擦不净。
“秀黎。”凡黎走到近前,看她木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又喊了声,“秀黎?”
秀黎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堪堪回过神:“二哥怎么来了?”
“哥哥来看看你还不乐意了?”凡黎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拿出来,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盒,“给你的,打开看看。”
秀黎鼓着脸,埋怨他:“回来到现在才想起来给我送礼物,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手上却没闲着,接过盒子打开来,看到一对做工精巧的流苏耳坠,脸上顿时漾出两朵笑花,“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喜好,之前置办的都旧了,颜色发暗,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我正发愁到林州去买不到怎么办,你就给我送来了。”
“常秀阁今日才做好送到府上来,好在你还没上花轿,不然二哥非得砸了常秀阁不可。”他拿起一只耳坠,在她眼前晃晃,“二哥给你戴上?金耳坠太俗气,把我们秀黎显得太老气,这大喜的日子,当然怎么漂亮怎么来。”
秀黎被他逗乐了,伸手取下那对所谓俗气的金耳坠,微微侧过脸,等凡黎戴完左边,再侧到另一边,对他说:“娘亲近年来身体不如以前好了,皇帝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放你回南部,你与大哥在家中,要多多陪伴她才是。父亲和叔父自幼与皇帝一起长大,又常年不在都城,对皇帝的心思拿捏不准,你们莫要忘了提醒,免得后面出事了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咱们找个嫂子了,还有你,二十岁也该娶亲了。
“至于越哥哥,他说我不在了,他也不想留在慑东军,他是淳于家的养子,去了恐怕也要被二殿下针对,我让他在家养了一个多月的病,我已与父亲说过,等他出发去北部时,借口北部气候适合越哥哥养病,以后他就跟了威北军了。”
“还有婶娘,嫂子生下谨儿慎儿就去了,润黎哥哥又随叔父去了西部,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娃总有照应不过来的时候,再给她屋里派两个靠得住的丫鬟,好有个帮衬。”
凡黎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尖:“我好歹是做哥哥的,这些事情你能想到,我还想不到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安安心心嫁给你那‘如意夫婿’,家里有我和大哥呢。”
秀黎听他提到苍无就阴阳怪气的,嗔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妹婿了,你还不待见他?”
“他就是我儿子我也不待见他!”
“胡说八道什么啊?”
“他来长临一趟,就要把我妹妹带到林州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还指望我给他好脸看?”
秀黎莞尔:“嫁人没什么不好的,能嫁给他我很开心,他以后定会待我好的,他还说要带我去南部,去吃甜丝丝的梨子,到时候如果你也在南部,我还可以去找你,和你一起吃梨子。他还说林州有种很漂亮的花,叫靛颏花,一株花有四种颜色,我没见过呢,我猜你也没见过,到时候我给你带几株长长眼。”
她笑着说的,凡黎听了却有点想哭,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坏了她的妆容,最后只是轻轻帮她拉下红盖头:“等会儿二哥背你上花轿好不好?大哥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再把你摔了。”
“你又取笑大哥。”
兄妹俩笑了一阵,那边喜娘掐着时间出来喊她回房,凡黎便牵着她,把她送到房门口,门快关上时,他透过细小的门缝和她说:“离了这波云诡谲的长临城,日后便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和他过日子吧。”
秀黎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他把她背上花轿时,他又说:“如果他待你不好,叫你受了委屈,你就写信告诉哥哥,哥哥一定昼夜不歇快马加鞭亲自到林州那个劳什子穴工村,把苍无的脑袋摘下来给你当蹴鞠。”
苍无站在不远处,但笑不语。
花轿起,喜乐奏响,长长的迎亲队伍跟在花轿后头,向两旁抛洒喜糖和彩色花瓣。
盘黎,凡黎,于越三人骑马跟在后面,直送到长临城外。等那喜庆的队伍远远地看去变成一条模糊的红色长带,才百感交集地调马回头。
此一别,就是两年。
秀黎没去南部找他一起吃甜丝丝的梨子,也没有给他带四种颜色的靛颏花。一封封书信寄出去,全部石沉大海,秀黎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了无音讯。
安和十八年。
凡黎再次换防回都,进宫听皇帝阴阳怪气地讲了几句废话,带着王必和董其心出宫。
刚跨进将军府,就有仆从飞也似的跑来,满脸堆笑:“二公子,二公子!园子里的梨树挂果了,夫人昨日摘了一个品尝,真是甜的!”
凡黎愣了愣,想起秀黎出嫁前特地去给那棵梨树浇过水,掀了掀嘴角:“捡着品相好的摘了给婶娘和谨儿慎儿送去尝尝鲜吧。”
“诶,小的这就去。”
傍晚盘黎迟迟归来,神色恍惚地敲响他的房门。
凡黎把他迎进去,正想叫下人送了热茶进来,盘黎却制止了他,拉着他在桌边坐下:“东部出事了。”
“漯合又攻过来了?”漯合久攻不下,慑东军被二皇子陆离接手后,数次落败,屡屡后退,竟让漯合军进了北陈国境。
“比那更糟。”盘黎眉心打结,“最新一役慑东军大败,二殿下和周恕被敌人生擒,后斩首高挂于毓城城门外,东部不可一日无帅,十八位大臣上书请奏,恳请陛下派人去林州将秀黎请回来,以平慑东军军心。”
凡黎冷笑:“昔日若非他步步紧逼,秀黎何苦远嫁林州,两年没有一丝音信。”
“陛下已派人带着加印玉牌前往林州,见玉牌如见陛下,此番秀黎恐怕无法推脱,只能领命。”
“领命?”凡黎几乎气笑了,“秀黎远离战场两年之久,东部是个什么情况她可能一概不知,慑东军死伤数万,就连周恕这等大将都被敌军斩首,皇帝怎么有脸,把这样一个慑东军交还给她?”
盘黎长叹:“只盼秀黎不在林州,随苍无四处游历去了。”
“他这下满意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如今朝卫、高安听闻东部大乱,纷纷卷土重来,新和亦是伺机欲动,父亲和叔父根本脱不开身,一旦新和有异动我势必要立即动身回到南部,他不是说朝中人才济济吗?不是说北陈不缺良将吗?派去啊,有多少派多少,我看他要派多少人才能填了这个窟窿!”
“凡黎……”
凡黎冷嗤:“我知道,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派去林州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几乎隔一天就有一批人回来禀报,带回来的消息无一例外——穴工山,林州查无此山。
安成帝龙颜大怒,在早朝上摔了数次东西。
“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淳于秀黎成亲前,朕派去的人都能找到,为何你们找不到?一群废物!”
盘黎和凡黎站在朝臣之中,却是暗暗舒了口气。
再过几日,东部又传来消息,漯合联合所有部落,并求得强国大兴五十万援军助力,慑东军不敌,死伤无数,再次吃了败仗。
凡黎安静地装了几日鹌鹑,他不主动请缨,只有皇帝先开这个口,当即命他率兵五万,前往东部援助慑东军,誓死保住毓城。
凡黎领命,五日后便整军出发。
盘黎总觉心中惴惴,道是家母身体欠安,要留在家中照看,他担的本是一个闲职,皇帝并未拘着他,准了他的假。
昆吾要南下巡视南部十一州的旱灾灾情,本想让盘黎随行,听说淳于夫人病了便不强求,临行前特地到将军府看望了淳于夫人,并派人送来珍贵的药材和补品。第二日就启程离开长临,一走就是两个月。
☆、特殊关系
穴工穴工,合起来不就是“空”吗?
苍无君其实一开始就明示了,只是没人意识到。
沈景之往热水里扔了几颗枸杞,盖上杯盖:“既然你们派去的人,皇帝派去的人都没找到秀黎,她最后出现在东部战场,难道是苍无君告诉她的?”
于越说不知道:“我当时在北部,章须在长临,凡黎出发后的第八天,东部传回来的消息就是慑东军覆灭,秀黎身死。接着南部新和异动,皇帝命凡黎赶往南部坐镇,从固西军和威北军中分别调兵三万,由润黎和我带领前往东部会合,抵御漯合军和大兴军。”
“你们到了以后看到尸堆里大量的漯合军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