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先去了啊。”
“好。”
他拎着东西出去,路上遇到几个一起下墓的同事,停下来说了几句话。远远地瞥见一抹黑影,连忙截断话茬朝那边撒腿狂奔。
这是一片低矮的小树林,树与树之间间隔不大,放在三个月前沈景之肯定发现不了这里站着个人,现在树上只有稀稀拉拉几片树叶,根本藏不住什么。
沈景之边跑边观察四周,路上人来人往,都是奔食堂去的,没人留意这边。他加快脚步窜进树林,扯住那人的胳膊往深处走了一段才停下:“你去哪儿了?这么久不露面。”
司悟轻轻拂开他的手,往后退开数步和他保持距离。
沈景之一愣,拧紧眉毛:“干嘛?”
“我一直在附近。”司悟看着他,语速不疾不徐。
“我问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司悟不语。
沈景之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过来,他就拎着小桶过去。没想到刚迈进一步,司悟紧跟着也后退一步。
“司悟你什么意思?”他身上是有味儿啊还是有毒啊?用得着这么躲着避着。还说自己一直在附近,在附近不知道出来露个脸?要不是他眼尖今天都不一定能抓住他。
司悟垂眼,仍旧不说话。
“……说话!”
司悟微微抿唇,果然说了一句:“我今日在百丽山中,发现几只被剔骨的小妖。”
听到这话,沈景之哪顾得上气他,神色一凛:“他又有动作了?”
“嗯,他此番抽骨炼魂之后魂魄暂稳,灵力大涨,三月前在墓上所得的那身皮囊恐怕支撑不住了,两日内必将重新剥皮炼形。”
“还要死人?”
“他一日得不到与魂魄相契的躯体,就不会停止剥皮炼形。”
沈景之冷啐,不爽道:“什么样的躯体能和他的破烂魂契合?”
“我说过,他肉身尚在时实力无法估量,若想找到能容下此等强大魂魄的躯体,起码要与他修为相当。”司悟神情凝重,“符合这一条件的,苍无界中唯有师父,父亲并几位神君,就是杀了我占去我的躯体,恐怕也只能供他使用十年,并非一劳永逸。可惜他现在对上我尚且没有胜算,便只能频繁杀人夺形。”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吗?”
“怎么阻止?”司悟反问,“目前发生的五桩案子,除了段弘文,其余四个我们都不认识,他下手是随机的,根本无迹可寻。”
“就这么等着?”
“只有等着。”
等着。
只有等着。
又是只能等着。
“半年了。”沈景之微仰起头,目光透过支棱的枯枝看向天上若隐若现的星子,“还是一样……”
司悟观他表情不虞,忍不住上前,放轻声音:“我会去求父亲,若他愿意出手相帮,或许能挽回一二。”
“你连你娘的话都套不出来,怎么可能说动你父亲出手帮忙?”沈景之扭头,直勾勾盯着他,司悟目光不躲不闪,沉静地和他对视。沈景之倏地抓住他的胳膊,死变态的事他没法子,眼前这厮的事他可不能轻易带过去,“说,你三个月不露面是什么意思?”
“你不喜欢。”
“哈?”沈景之不懂。
司悟深吸一口气,重复道:“你不喜欢,我就离你远些。”
“……”
“……”
沈景之差点气笑了,被亲的人是他,被占便宜的是他,他甚至大度地选择原谅他,非搞得像他让他受了多大气一样:“我那是不喜欢你离我太近吗?我那是不喜欢你突然亲我!”
司悟眸光一瞬黯淡:“嗯。”
“嗯什么?”沈景之逼近半步,额头差点撞到司悟的下巴,“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不准离我超过五米远,听见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听我的!”
司悟有点为难:“要是我忍不住又亲你怎么办?”
沈景之恶狠狠瞪着他:“你忍不住试试。”
司悟怔忡几秒,蓦地笑出声:“你能拿我怎么样?”
“反正你别乱跑了。”沈景之松开他,不自然地整理了下衣摆,“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放心吧。”
“我得看见你才能放心。”
司悟淡笑着解释:“这里人太多,我不宜露面,若有危险我一定赶到。”
沈景之略一思索,给他出主意:“你不是能变成筷子大小吗?你变,我把你揣兜里就成,不会有人发现。”
“人当然发现不了。”
“什么意思?”
这里还有不是人的?
司悟想着告诉他也好,有个防备,虽然对方没表现出半点敌意,留个心眼总不会错。正要开口,心念一动,感应到数百米外有异动,眸光冷下来,叮嘱沈景之:“你自己小心。”
沈景之只感觉一阵风吹过,司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要出事了。他暗想,提着一桶树叶和一包零食出了小树林,先去给高博文送东西,高博文陪他去垃圾池倒了树叶,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司悟走得急,具体没有细说,沈景之又只有等着。
这样的情况多了,沈景之多多少少习惯了,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胡思乱想,心惊胆战。他还能神色如常的和高博文一起吃饭,一起围着基地外围的小路散步消食,只是心里盘算着司悟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晚上八点,天色全暗下来,沈景之挥别高博文,自己回了宿舍。于越不在,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假寐。
等来司悟之前,他先等到一条快讯。
今晚七点二十,北陈临北区发现一具无皮死尸。
沈景之本来只是拿手机看看时间,弹窗突然跳出来,标题的“无皮血尸”四个字落进眼睛里,他皱眉坐起来,心跳慢慢加速,那股子不详的预感再度袭上心头。
他抚着胸口,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上一次反应这么强烈,是念止失踪的时候。
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吗……
沈景之深呼吸平缓心绪,竖起枕头垫在身后,靠坐在床头,紧锁的眉头久久未曾分开。
手机忽然震动,他吓了一激灵,看到来电显示是“大师兄”,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师兄。”他接起。
那头却是杜煦的声音,带着哭腔:“二师兄,师父出事了。”
“什么?!”
**
江水村只有四十几户人家,天黑后少有人出来走动。
沈景之和司悟回到小院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让人心往上提。
一楼左数第一间屋子亮着灯,两人径直走进去。
谭志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粗重而缓慢,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仍有血液晕染开。
三个月不见,沈景之觉得师父消瘦了许多,两颊微微凹陷,脸上的细纹也多了几道,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沈景之在床边蹲下,小心翼翼捧起师父皮包骨的左手,抖声喊道:“司悟。”
司悟会意,凝结金光注入谭志远受伤的右臂,不出一分钟,纱布上的殷红不再扩散,谭志远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
汪泽洋轻手拆下层层纱布,原来血肉模糊的伤口消失不见,淌出的血液干涸凝固,下面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师兄弟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杜煦抽抽鼻子:“谢谢啊,司悟哥。”
司悟轻轻摇头,道不必客气。
“到底怎么回事?”在电话里杜煦断断续续说不清楚,刚好司悟回来,沈景之干脆挂了电话,让司悟开启移位门带自己回江水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怎么受的伤,他一概不知。
汪泽洋长话短说,把事情大致做了说明。
原来万足山北侧山脚的兴禾村最近不大太平,当地村民找上门来请谭志远去看看,杜煦去上学,汪泽洋开车送另外几位师兄去动车站,所以谭志远独自一人前去。
他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十点多还没回来,汪泽洋打电话过去,谭志远说夜里赶路不安全要在兴禾村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来。可是眼瞅着过了中午还没回来,打电话也打不通,汪泽洋把电话打到上门请人的村民家里,那边说谭志远早上八点多就离开了,就是走路也该到了。汪泽洋心凉了半截,连忙开车沿路找去,天黑了才在南侧小坡找到昏迷不醒的谭志远。
说到南侧小坡,沈景之和司悟同时想到一件事:“镇魂印?”
汪泽洋表情严肃地点头:“没错,就在镇魂印附近。”
“师父去镇魂印附近干什么?”沈景之问。
汪泽洋说:“你不在的几个月,我们去过很多次,上周开始,镇魂印下阴魂十分躁动,对封印冲击得很厉害,师爷说再这样下去镇魂印恐怕会被冲破,让师父多加留意。师父应该是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了一眼,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人打伤了。”
沈景之询问地看向司悟:“镇魂印可能被冲破吗?”
“光凭阴魂之力办不到,如果是那人的话,从外面动些手脚不是不可能。”司悟说完,不太确定,“亲自看过才知道,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