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之寻思他遇到的种种牵涉的是凡黎和秀黎那一辈,淳于慎那是下一辈了,多半找不到什么线索。说是来找线索,到了墓上其实他也迷茫,一来关于古琴失窃的消息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就是去实验室现场勘查也看不出所以然,二来那家伙最近没在古墓上闹事,也没有新闻报道哪里发生剥皮血尸案。他巴巴地来了,好像真就是来工作一样。
司悟又一直没消息。
他味同嚼蜡地嚼着青菜,手不自觉抚上衣领里的阳鹊哨,过几秒就放开。司悟做事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眼下风平浪静,也不需要他帮忙,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万一司悟那边正在紧要关头呢。
念止被下了禁制,司悟在人界帮了他们这么多,犯了界规,不知道会不会也被苍无君下一道禁制,拘在苍无界里出不来了。
他要是回不来,他们该怎么办?
没有司悟,想对付那个本事通天心理变态的家伙有多少胜算?
算了。
沈景之垂下眼眸,快速扒了两口米饭。
车到山前必有路,做再多假设操再多心都是自寻烦恼。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他端着两份餐盘去食堂还,回来刚好赶上中午集队,紧接着下到墓里继续挖土。
一整天的工作成果就挖了一平米左右,下午还算有点收获,江宏挖出一块碎玉,把他们三个人聚过去,改变策略从那个角往旁边扩散,真让他们挖出两小块碎片。实验室马上来人把东西取走,再挖了半个小时,就到晚饭时间,收工出墓。
沈景之蹲了一整天,腰都快直不起来,手脚酸痛,好久没体会过这么彻底的身心俱疲了。累得晚饭都不想吃,他直接回了宿舍。
屋里有人,背身站在窗口。
他转过来,金眸长睫,玄袍长发。
沈景之当场愣住,愣住之前,没忘记把门关上反锁。
司悟站在小窗前,微微抿起唇角,含笑望着他。
沈景之心情有点微妙,感觉血液倒流,在脸颊上盘踞不下。
真丢人!他暗啐,赶忙移开目光。
司悟偏了偏头,见他不靠近,便迈步走过来,还差两步的时候沈景之突然后退,背抵在门上,低头看地。
司悟眼底的疑惑更重:“躲什么?”
“不、不是。”沈景之嘴皮子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声音有点干涩喑哑,“哥,咱俩太久没见,我感觉有点陌生。”
“陌生?”司悟细细品味这两个字,忽地金眸一闪,大步迈到近前,低头在沈景之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开,负手站在不远处,认真地问:“现在呢?”
沈景之彻底失声,张大眼睛震惊地瞪着他。
错不了,那冰冰凉凉的感觉。
亲了!
司悟绝壁亲他了!
卧槽卧槽卧槽!
他被一条龙轻薄了?
这还得了?
沈景之捂着触感犹存的额头,嘴巴张张合合,半响才找回颤抖的声音:“你干什么?”
司悟一派坦然:“亲你。”
沈景之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为什么亲我?”
“……你不喜欢?”
喜欢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明明应该不喜欢却不觉得反感。
沈景之又失语半响,颤巍巍地松开他,靠在门上,手握着门把随时准备落荒而逃,到底还是没逃,只是脸上温度越来越高,脑袋压得越来越低。
见鬼了。
他以前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自己喜欢男人,可没想过有朝一日真的会和男人亲上,虽然亲的是额头……
那也很他妈恐怖了!
“我不喜欢,以后不许这样了!”他冷声说,脸颊的温度还在持续上升。
“为什么不喜欢?”司悟弯腰,身高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试图看清他的表情,“以往娘亲和父亲长时间不见,只要亲一下,娘亲就高兴得紧。”
“那能一样吗?”
那他妈能一样吗?沈景之心里又呐喊了一遍。
司悟竟然纳闷地问:“哪里不一样?”
沈景之压抑着揪他衣领怒吼的冲动,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上那双光泽流溢的金眸,不知怎的心头一跳重新低下头:“你爹娘那是两千多年的夫妻,你告诉我哪里一样?啊?我们两个大男人——”
“我不是人。”司悟严谨地说。
“……我一个大男人和你一条大男龙,像话吗?”
司悟隐隐失落,又往后退了两步:“你不喜欢,我离远点便是,不必动怒。”
沈景之偷眼觑他,只一眼就忍不住火光冒冒,他一被占便宜的都没委屈,他一耍流氓的委屈个什么劲?
他再偷看一眼,以为自己开口会是怒不可遏的语气,落到耳朵里却是略带担忧的嗔语:“我没生气,就是一时间接受不来。”
“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吗?”沈景之扭动门把,再次动起逃跑的心思。
司悟视线下移,盯着他那只蠢蠢欲动的手,低声叹息:“你若不想见我,我走便是,这是你的住处,怎么也不该是你走。”
沈景之拧门把的动作陡然停下,脸上的淡红开始消退,咬唇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没有不想见你。”
相反的,他最近天天盼着他回来。
他不在身边,他总觉得心里不安。
可是直觉告诉他,他的想见和司悟的想见有点不一样。
司悟却没有多想,闻言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浮现出淡淡欣喜的笑容:“我此番回去,还是只见到娘亲和师娘,师娘情况大好了,不像刚回界那几日嗜睡,精神也很好。”
聊这个还行,沈景之假咳清嗓,往床边走,拍拍床铺:“坐下说。”
司悟依言坐下,这次没靠太近,隐约感觉沈景之不喜欢,隔了半条手臂的距离。
“你去了那么久,打听到什么了?”沈景之余光看他小心地往远处挪了半个身位,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也没必要,离这么远……
“娘亲还是不肯说,我缠着她问了好几日,她都闭口不言。”司悟停顿片刻,道,“不过,梨园周围新辟了一条长河,里面注的是海水,师娘每日都要去旁边的小亭坐两个时辰,看海豚。”
“海豚?”沈景之短暂惊讶,很快明白是谁的手笔,“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司悟低沉着声,金眸里暗含一丝无奈:“师娘想要的,师父一定会给,只要师娘不离开苍无界。”
“可是念止现在分明呆在苍无界,他却不肯露面。”
“师娘说,不想见他。”
沈景之极不认同:“念止说气话呢苍无君听不出来?还真把她的话当圣旨了,那么听话干嘛不把真相告诉她?”
“或许真相,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许多。”司悟偏头,目光飞快扫过门口,微蹙起眉,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
沈景之没来及问他走去哪儿,转头去看司悟已经不在原处。
几秒后门从外面打开,于越站在门口,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屋里周游一圈,神色如常地关门进屋:“怎么没去吃饭?”
沈景之心里吐槽司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嘴上回答于越:“不是很饿,晚上饿了我那儿有吃的可以垫吧。”
于越笑了笑和他说:“三餐还是要按时吃,不然对胃不好。”
“以后会注意的,谢越哥提醒。”
☆、事起(上)
一连三个月,沈景之都呆在墓上。
进入深秋,百丽山上草木枯黄,常常有落叶飘到基地里来。他们的工作又多了一项,每天开工前先把墓穴周围的枯叶捡了,然后才能揭开上面盖着的遮雨布。挖土时也要随时注意,一旦有叶子飘进墓里就立马捡进专门的小桶,收工时带上去扔掉。
三个月里又开掘出十一个墓室,大多是女眷的墓,随葬品里没有兵器,多是名贵首饰和华衣贵服。沈景之他们小组被调派到十六号墓,与四五号墓同列一行,应该是淳于长胜或淳于长青的发妻。
棺椁照样封箱提取到实验室,他们负责挖掘棺椁外随葬的物件。
于越说的没错,挖一个有东西的墓要有趣得多。
沈景之一改之前的面无表情,原来每天恨不得早点收工,现在恨不得熬夜挖土。
下午六点,哨声准时吹响,一行八人陆续回到地面,抖开遮雨布掩好墓穴,三三两两结伴赶往食堂。
今天轮到沈景之去垃圾池倒树叶,垃圾池在公共厕所后面,离墓区稍远,过去会路过高博文他们那片宿舍。
沈景之想了想,先回了趟宿舍,把剩下的小零食全装到一个袋子里,拎了给高博文送过去。他自己不怎么吃,于越对这些东西更是碰都不碰,只有高博文爱吃,留着占地方不如送去给高博文,省得他隔三差五为了口吃的大老远跑过来。
今天于越回来的挺早,桌上多了一摞新打印的资料,坐在桌前一页一页翻看分析。
沈景之出门前问了一下:“越哥,我回来给你带晚饭不?”
于越抬头冲他笑了笑,马上又低下头看资料:“不用,我马上要去实验室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