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于越嘴里说出来,他们莫名就信了九分:“真失踪了?”
于越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端起他的茶杯。
“怎么失踪的?”
“失踪了就是失踪了,没人知道他怎么走的,去了哪里,最后有什么样的归宿。”
高博文啧啧感叹:“那这淳于长胜也够惨的,戎马一生,劳心费力,膝下两子一女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于越笑笑,没有接话。
后面话题从这上面绕开,聊了些文物挖掘和保养的技术问题,高博文被爹妈一个电话叫回去喝牛奶,嘟嘟囔囔说着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还是穿上鞋起身告辞。
沈景之睡了午觉现在没有困头,找于越借了本装订成册的百丽山古墓资料来看,于越把资料递给他,又专心忙自己手头的事。
宿舍隔音不好,隔壁宿舍说话,走廊上有人路过都听得一清二楚。屋里却很安静,沈景之闷头看书,于越认真核对文字。
这些资料沈景之很大一部分都知道,之前高博文给他说过,他还是从头到尾细细瞧了一遍,将认为有用的信息全部默背下来,等放下资料,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
于越也刚好盖上笔,站起来拉开布衣柜的拉链,拿出一套睡衣,又从收纳袋里拿了条内裤,全扔到衣柜边的小盆里。端着盆去到床边,弯身从床底下拖出另一个小盆,盆里装了洗发露沐浴液那些,他随手抽了两瓶放进端着的小盆,回身看沈景之:“去洗澡吗?”
沈景之白天收拾东西出了一身汗,他一叫就跳下床,自己也端了一盆东西:“走吧。”
洗澡间是公共的,一格和一格之间有木板隔开,每格入口挂了一块小帘子,洗澡时把帘子拉下来,勉强算一个私密的小空间。
他们去的时候,洗澡间的最后一波人刚刚结伴离开,在门口遇上,那几人特地停下来和于越打招呼,他们称呼于越“于教授”,言辞间有点小心和恭敬,明明年纪相仿,却像隔了辈分。
他们的心理很容易理解,于越虽然被中心开除了,可那是因为违反了工作要求,和专业实力得分开来看。于越年纪轻轻,在领域内的成就可比他老师还要高出一截,一声教授完全担得起。
于越为人确实随和,这么晚了被人挡在洗澡间门口问了十几个问题,脸上还是笑吟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景之素来不喜欢一个人行动,就一直在旁边等。等那伙人都走了,于越才抱歉地看着他:“久等了。”
“没事,谁叫我胆小呢。”
“胆小?”于越笑着摇摇头,“一点也看不出来。”
沈景之道:“别的不怕,就是不喜欢一个人呆着,感觉特没安全感。”
于越懒得往里走,进门就要进第一个隔间,沈景之自然就选在他隔壁,撩开帘子准备进去,发现于越侧头看着他,若有所思。
“怎么了越哥?”
“没事,想起个朋友。”
沈景之笑了,掀帘子先进了隔间:“他也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于越也掀帘进去,脱了衣裤挂好,开始兑热水:“特别不喜欢,就连睡觉也要人陪。”
“那和我是挺像的。”
于越微怔,很快摇头否掉,应该不会这么巧。
沈景之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他以为换了地方不熟悉更要做噩梦,洗完澡吹干头发,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早上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喊醒的。
他坐起来伸个懒腰,心里计算着这是这几个月来第几次好眠。旁边床上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起得真早。
他想着,也爬下床,端起小盆要出去洗漱,想了想又放下,抖开被子仔细对折。把叠好的被子放到对面床上,又把床单拉扯平整,枕巾好好铺在枕头上,才满意地点点头。
刚好于越开门进来,他赶紧把被子抱回自己床上,解释:“不好意思啊越哥,擅自借你的床放了下东西。”
“没什么。”于越不在意,放好洗漱用具,从衣柜里取出另一套工作服换上,“小江他们负责三号墓,我在八号墓,离得不远,有事可以来找我。”
沈景之心说挖挖土还能出什么事,做好腰酸背痛的心理准备就足够了,嘴上还是答应下来,道了声谢。
于越没穿外套,又走到门边,回头问他:“现在还早,有时间吃早餐,我给你带回来?”
沈景之初来乍到,哪好意思让人家跑腿,虽然昨晚就跑过一次了:“没事,我等会儿自己去吃就行。”
“我带回来吃,一份两份都一样。”于越说,不等他再找借口,开始报菜单,“早餐东西不是很多,豆浆油条,白粥,甜馒头,还有酱香饼,就这几样,你想吃什么?哦,有时会有素菜包子。”
推辞来推辞去显得矫情,沈景之点了个酱香饼和一份豆浆,于越就离开了。
是个好人呐。沈景之暗叹,端着小盆也出去了。昨天没留意,今早光线放亮了才发现和他们宿舍隔了五间的那个屋子贴了封条,想来就是张石的住处。虽然这里不是第一现场,但人没了总有点怵得慌,谁敢继续住这儿。
☆、亲一下就不陌生啦
一二三号墓的棺椁里面没有尸骨,所以棺椁是直接在墓里打开的,抢先把外棺陪葬的文物和内棺代替尸骨下葬的物什取出来。另外五个墓室的棺椁是整个封箱送到实验室再打开的,确保尸体尽量少受外界干扰。昨天复工之后,一号和二号墓室的棺椁也提了出去。
沈景之今天刚好赶上三号棺椁的提取。
连同外棺一起,整个棺椁长四米,宽三米,高一米五。外面封了箱,更显得庞大。木箱四周用红色粗绳捆绑,上端打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绳结,起重机的钩子钩在绳结上方弯绕成的绳圈里,缓缓往上提起棺椁。
江宏站在沈景之旁边,小声嘀咕:“大家族就是讲究,一个空棺都这么气派。”
名望将门,战功累累的镇南将军,又是为国捐躯,死后连这点气派都没有,别说淳于家的人不肯,就是皇族那边也不好意思敷衍了事。
凡黎和秀黎到底年纪小,沙场经历及不上父亲和叔父,又是小辈,随葬品虽然奢华繁多,比起四号墓和五号墓来却是小巫见大巫,其中不少皇家御赐的奇珍异宝。
东方皇室打压归打压,该做的面子工作做得却很足。
也难怪。沈景之心想,活着的时候打压逼迫,死了多给点好东西,算一种补偿,恐怕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
棺椁取出去直接送上大卡车,送往市研究中心,里面东西都取出来了,要说研究也没什么可研究的,主要是保护起来,免受损毁。
最近不断有文物分批往市中心送,主要毫无征兆丢了一把古琴,上面不放心,他们墓上工作的人更惶惶不安,送走了也好。
三号墓的东西挖得差不多了,怕有漏网之鱼,还是分了一个四人小组下去继续往下挖掘。沈景之从江宏那里领了一套工具,踩着临时搭建的台阶下到墓里。
没了棺椁,约莫十五平的墓室里显得有点空旷,四个人一人一个角,慢慢往中心靠拢。
挖土是件极其考验耐心的活儿,小铲子跟汤勺差不多大,小刷子还比不上大号毛笔,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十五平眼瞅着不大,真正一层层挖下去,绝对是个大工程。
沈景之刚找好位置蹲下,突然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背脊处升起,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回头去看另外三位同事,都在勤勤恳恳地挖土,并没有异常。他奇怪地耸耸肩,把工作服的袖子拉下来盖住小臂,加入挖土大军。
一早上什么也没挖到,外面哨声一响,江宏就站起来,拿一只小桶把他们的工具全部收集起来,拎出去放到专门的屋子。
沈景之刚出墓室,迎面看到于越和同事一边交谈一边往这边走。估计也要去食堂,人家在谈正事,他过去说不准打扰别人讨论,于是脱了手套别在皮带上,跟在江宏他们身后赶往食堂。
没想到于越出声叫住他,沈景之只得让组员先走,自己站在原地等他过来。于越挥别同事,快步来到他跟前,两人并肩走着。
于越问他:“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上大学的时候跟导师下过墓,不是第一次干这些。”沈景之语气轻松地说,地下除了阴冷了点,其他都能接受。
“那就好。”于越说,“小江做事认真,基本功扎实,你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沈景之浅笑:“他们还羡慕我呢,能和越哥一个屋,学到的更多。”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实力欠缺还能通过努力补上,运气这东西才是最难得的。”
于越不置可否,走到食堂门口,外面有一排水龙头,两人过去洗了手才进食堂打菜。走得有点慢,食堂的座位满了,他们打了端回宿舍吃的。
吃饭时于越问他:“想不想来八号墓?里面东西太多,还缺人手,不然我把你调过去?”
沈景之摆摆手:“都一样,去哪儿都是挖土。”
“能挖到东西总是有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