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完之意,通过傅青松那双万般话语皆在不言中的双眸,尽数的传达给了傅庭秋。
很好,傅来这个朝秦暮楚的叛徒。
傅庭秋又给傅来记上一笔账,他面带诚恳,语气颇为正经道:“父亲可还记得你与我说过的拨云剑?”
傅青松听闻拨云剑,面上尚且残留对傅庭秋及谢焉关系的疑惑,问出的话却不尽然:“拨云剑已失踪多年,莫非你想将其寻回?”
“不错。”傅庭秋坦然,“我与谢楼主达成共识,我助他找回知南令,他携知南令助我寻得拨云剑。”
傅青松默了片刻,似想起那日朗月前来拜访时,留下的只言片语。
这位凭借知南楼,将界内法宝尽数阅览,还赚了个盆满钵满的朗楼主,笑的满是苦涩道:“我那三弟怕是与贵庄的少庄主纠缠不清了。”
正是这句话,给傅青松提了个醒,慌忙之余查到了傅庭秋与谢焉的流言,又见傅庭秋将谢焉安置在自己院内,这才不免多想,谁知这二人间竟是合作关系。
可傅青松并未因傅庭秋的一番解释而放松,谢焉是何人,他早已调查过,明面上是个不问世事的高手,实则手段狠绝,待人待几皆不宽容。
傅庭秋与他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
傅青松眼神复杂,观看傅庭秋无所谓的神态,长叹口气:“谢焉岂非好相与之人,你与他的合作,我看助他寻回知南令便作罢吧。”
傅庭秋不以为然,既然他敢跟谢焉谈合作,那他便做足了打算。
知子莫若父,傅庭秋不说,傅青松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傅青松:“你若是执意与他合作,那便将傅来带在身边吧。”
傅庭秋眉头一皱,扯着唇道:“我带个修为尚不如我的狗腿子作甚?”
傅青松端着茶盏,享受似的抿了一口,轻声道:“那孩子是有福之相,你若是带着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机缘。”
傅庭秋扯唇,不答。
他想:什么机缘?被出卖给年迈老父亲的机缘吗?
傅青松对傅庭秋管教甚少,往日都是傅庭秋自力更生,原本这次铸剑完成,傅青松打算再寻块料子,锻造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听闻傅庭秋归来的消息,他便迫不及待的先见了儿子。
儿子不单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个流言主角回来,傅青松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但来者是客,且还是知南楼的三楼主,傅青松必是要露面,好生招待,免得谢焉觉得被怠慢。
傅青松:“谢楼主此时人在何处?”
傅庭秋心有猫腻,不敢明言,只好言顾其他:“谢楼主有些许私事处理,此时独居房内。”
傅青松只当谢焉的私事是修炼,毕竟是江湖上盛传的奇才,懂得勤奋。
“为父想宴请他一番,你意下如何?”
这是理应的待客之道,傅庭秋没意见,他道:“想必不出两日,楼主便能赴宴。”
傅青松应了声,心中对傅庭秋及谢焉的关系依旧有所怀疑。
如若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为何傅庭秋对谢焉的行踪了如指掌?
提及谢焉,傅庭秋又是一脸的避而不谈又想谈?
莫不是,他这个未曾尝试过儿女之情的傻儿子,尚且处在单相思阶段?
私以为将傅庭秋与谢焉关系解答个清楚的傅青松,深深的叹了口气。
要不要,他这个做父亲的推波助澜一把?
傅青松边喝茶边觊觎儿子想。
坐于一旁的傅庭秋,只觉得一阵被人盯上的寒意,由尾椎骨一路攀上了脊背,让他整个人凉飕飕的。
傅庭秋忍不住蜷缩了下手指,心想:莫非傅来还对傅青松胡说八道了什么?
两日后正中午,太阳浓烈,照射在人身上时,温柔入骨,伴随着春风吹过,青草的清香混着不知名的花香味,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傅庭秋在石桌前,勾勾画画,不大的石桌上,皆是凌乱不堪的书本,书面新旧程度不一,有些书的边角甚至磨出了毛边,看得出主人常翻阅。
傅庭秋在找日出之处,他祖父傅不放杂记中记录的那句话,深入傅庭秋的脑海中,让他苦思冥想乃至夜不能寐。
就在傅庭秋苦寻无果,还不肯罢休时,左侧卧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谢焉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对上傅庭秋询问的目光,他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傅庭秋松了口气,将笔置于一旁,疾步到谢焉身畔,接过谢焉递过的揽光铃,仔仔细细的验看一番,扬起大拇指,情不自禁道:“楼主手艺非凡,我竟看不出一丝曾破损过的痕迹。”
谢焉不喜不悲,面无表情的略过他,走到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修复揽光铃事小,他从揽光铃中窥探到合欢派的秘术事大。
令人可惜的是,谢焉对这等双修之法并不感兴趣,视若无睹的将揽光铃恢复原状。此事他想了又想,暂做打算不告诉傅庭秋。
万秋山庄亦是有自成一派的修炼之法,犯不上用这等修炼之术。
傅庭秋对失而复得揽光铃爱不释手,把玩了许久,方才回到石桌前。
此间谢焉已将他所写的内容看了个完整。
谢焉:“立于日出之地,并未明言是天的尽头。”
傅庭秋:“我自然明白,但仅是一句话,太难。”
谢焉明白,正因为如此,知南楼也尚未有头绪。
谢焉已经出来,傅庭秋思及前两日傅青松说过的宴席,便询问道:“我父亲想宴请楼主,尽个地主之谊,若是楼主……”
谢焉抬眼看着傅庭秋片刻,轻声道:“好。”
傅庭秋笑了笑,将书本一一合起收好,温声道:“来前许诺楼主的法宝,择日不如撞日,便此时带楼主去挑吧?”
这话说的甚是随意,好似傅庭秋口中的法宝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谢焉对万秋山庄的藏宝阁早有耳闻,心中自然有百闻不如一见的想法,眼下傅庭秋提出,谢焉自是没意见的顺势而下。
二人出了院子,顺着蜿蜒盘上的长廊攀升而上,与万秋山庄的主楼越发远,直至一处偏山楼阁,方才停步。
此处偏山阁楼遗世独立,若想从万秋山的主体过去,得先过一条又长又窄的铁链桥。
傅庭秋生长于此,自然不惧,脚下轻点,身轻如燕的双手背于身后,一身白衣显眼瞩目,衣摆飞扬,几个轻起轻落,翩若惊鸿的落在藏宝阁楼前,目光含笑的望着还立于原地的谢焉。
谢焉面无表情,并无花里胡哨的东西,直接一跃而过,并未停留的落在傅庭秋身旁。
傅庭秋见此,心中越发肯定谢焉修为如今已稳定在元婴期。
此人高深莫测,远非他能武力抗衡的,又知晓谢焉聪明程度,不由得感叹,上天将如此出色之人送至眼前,不知是考验他,还是协助他。
傅庭秋:“楼主稍等片刻。”
得到谢焉应答,傅庭秋转身上前几步,将藏宝阁的铁锁打开,双手轻轻一推,楼门大敞,这才转身喊了谢焉一声。
谢焉不言不语的跟着傅庭秋一路顺着楼梯,直往高楼而上。
藏宝阁共建七层,每层有百余间格子,沿着楼梯还建立了许多格子,谢焉一寸寸的看过去,满目玲琅,皆是法宝。
至此谢焉才算将那句“万秋山庄本质是个法宝葬身地”理解通透。
万物皆有灵,法宝亦是,这些由人千辛万苦锻造出的法宝,渗透着锻造者的心血,久而久之生出了灵性,渴望被拥有。
也希望被拥有,陪伴。
但落到万秋山庄内,最好的下场便是偶尔有人想起来,取出来显摆一场,随后又被丢入这等不见天日的阁楼里,日复一日的沉淀灰尘,灵气暗失,乃至于成了一件死物。
傅庭秋脚步放慢,很是照顾谢焉的感受。
他尚能假想他人见到这些法宝的神态心理,但若将人换成谢焉,傅庭秋想不出来。
傅庭秋内心清楚,见到谢焉的第一面起,他便未曾看明白这位看似简单明了的谢楼主,才不经意的百般试探,但收效甚微。
二人真亦假假亦真的合作,相处到今日,傅庭秋对谢焉的脾气喜好仅有了解,可真要说起谢焉到底在想些什么,傅庭秋无从作答。
聪明如他,也不敢自称将谢焉了解通透。
谢焉:“越往上法宝越珍贵,傅少庄主当真舍得?”
眼看傅庭秋将他往第七层领去,谢焉开了口。
他不是土匪强盗,也非仗势欺人的恶霸,那日与傅庭秋随口一说的话,不过是调侃,谁知傅庭秋当了真。
傅庭秋微微一笑:“有何不可?让知南楼的三楼主欠我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谢焉停住了,此时他与傅庭秋停在第五层跟第六层的楼梯间。
谢焉:“不会。”
傅庭秋笑意不减:“不,谢楼主面冷心热,我待你的好,想必嘴上不说,心里定然记得牢牢的,无时无刻不想寻个机会回报我。”
谢焉嗤笑一声:“傅少庄主许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哎,哪里。”傅庭秋摆摆手,微微凑近谢焉,仗着站在高谢焉两阶的楼梯,居高临下道,“我见过许多人,却未能有一人如楼主这般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