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敛还磨着他交换了一下,结果隔天就把那松鼠的大尾巴薅秃了。
可那位皇帝明明就是个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
念头到这里便忽然断了,沈梧想,是啊,那时他才多大,若将修行比作一只瓶子,那他那时的修为也不过堪堪漫过瓶底而已。一位能造锁锁住烟萝山的修士要蒙骗他的眼睛,岂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可那位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何与云谢尘演那么一出君臣情深的戏码?
若他和云谢尘当真是……一丘之貉,那他施加于这扇门上的锁,当真会这么轻易地被他解开么?
他和……舒慎,又是什么关系?
沈梧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最后,停在了那日在阮家与舒慎分别时,他回过头,舒慎背转过身,露出的背影上。
他和舒慎相交十年,期间不止一次地见过他的背影,这一回忆,便下意识地觉得十分熟悉。
然而这种熟悉的感觉里,似乎又揉进了别的什么。
这个人,这个当年恰巧路过谶都救下他的人,这个口口声声一定要他活下来的人,到底是谁?
第68章 开门后
眉心忽然一暖,周敛一点点抚平他不自觉蹙起的眉头,道:“想什么呢?”
沈梧看了他一眼 ,摇摇头:“没事。”
不论如何 ,想来那人大费周折地让他和周敛来打开烟萝山,总归不会只是要戏弄他二人一番。因此,告知他的方法应该没有纰漏;而阮听松也不像是会拿众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开玩笑的人,烟萝山内有可以牵制云谢尘的方法这件事,十有八|九也假不了 。
至于其他,就再说吧。
掌门玉印周敛一直随身携带,而所谓“心印”,按舒慎所说,早已被长梧子“种”入了他体内,引子其实就是一句话: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是烟萝派传承了无数岁月的祖训。
沈梧运转心法,低低地念出这句话,随着第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他立即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悸动,与此同时眼前冰冷的门也为之一颤,仿若共鸣。
他闭上了眼睛,任自己沉浸在这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境界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被束缚了多年的神魂好像在一瞬间得以脱离躯壳,缓缓地,缓缓地靠近那扇神秘的门。
他蓦地一震,耳边听得一声叹息,再睁开眼时,视野便几乎被一块巨大的“玉印”全然占据。
这时候天上并没有太阳,乌云密布,那块玉印却在不知道哪儿来的光的照射下,闪耀着迷人的光,并于其后的门上,投下了巨大的虚影。
这一景象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造就,可惜沈梧无心贪看这美景,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对周敛点了点头。
周敛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确认这所谓的取出“心印”的行为未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这才从储物戒里拿出掌门玉印。
那玉印方一离开储物戒的屏蔽,便如同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登时在周敛的手中震颤了起来,挣扎着要向那空中的影子飞去。
周敛倒也不勉强它,从善如流地松了手。
沈梧和他一起抬头看着那块玉印飞速地靠近那半凝实的影子,几乎只是一霎那,两块大小完全不对等的玉便融在了一处,天地无声,周敛和沈梧却在那一瞬间,同时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眼前蓦然惊现一片刺眼的光,沈梧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手方才抬起便反应过来,强行睁开眼,试图看清眼前的情形。
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两块玉印已然融合完毕,下一瞬,强光消散无形,映入沈梧眼帘的,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
如果不是事先看到了挂在门上的那把锁,沈梧绝对不会认为面前这个玩意儿是把钥匙。
那竟然是一条雕刻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的……小银鱼。
沈梧:“……”
周敛率先发声,难以置信道:“他是觉得,雪狐爱吃鱼么?”
沈梧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事已至此,不管是不是因为雪狐爱吃鱼,都先去试试吧。
说来也怪,在他们弄出这把“钥匙”后——姑且称之为“钥匙”吧——那门的威亚便好似被什么镇压了一般,再未阻止他们飞上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雪狐趴着的地方。
鉴于这钥匙的模样这般奇怪,沈梧也不指望能像正常开锁那样打开这把锁了,几乎是闭着眼睛把那条鱼往雪狐的嘴巴边一凑。
——然后他就听见了锁眼转动的声音。
沈梧:“……”
大约是这锁太过笨重的缘故,它的行动也格外迟缓——沈梧听那锁眼转动了一刻钟,那雪狐的眼里才蓦地闪过一抹流动的光晕,嘴巴一张,吐出了它叼了不知多久的大尾巴,把送到了嘴边的“食物”一口吞了进去。
动作还挺凶狠,饿虎扑食一般,差点儿没把沈梧的手也叼进去。
而后白光一闪,沈梧见到一只雪白的狐狸舒展了身姿,朝远处一跃,顷刻间便没了身影。
终于到了这一刻。
出乎意料的顺利,可也太顺利了。
两人回到地面,沈梧下意识地偏头望向周敛,周敛冲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道:“看我做什么,开门啊。”
沈梧于是转过头去,抬起右手,指尖堪堪触到门,整只手便被周敛握住了。
沈梧不由得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周敛道:“你用另一只手开,记住了,一会儿无论里面有什么,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沈梧反手抓紧了他,小指在他手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微笑道:“好。”
他定了定神,抬头看了那仍挂在门板上的翠绿的树枝一眼,绷紧了心弦,伸出手缓缓地推开了门。
这门看着重,实际上也很重,以沈梧如今的修为,居然也要费九成功力才勉强推得动,周敛看不下去,也搭了一把手。
两扇大门中间露出了一条仅可供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
下一瞬,上方传来异动,沈梧时刻警惕着,看都不看一眼,抓着周敛的手微微一使劲,便把对他从不设防的周敛推进门去,自己也紧跟着闪身而入。
只是他的反应虽快,却终究快不过那偷袭的东西,背上挨了重重的一下,踉跄着被周敛搂进了怀里。
耳边听到周敛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已把沈梧一把拉到了身后,朱明出鞘,对着那向他们急射而来的绿枝狠狠地削了下去。
他这一剑用了十成的力气,可谓是毫不留情,那看似柔弱无力的绿枝却并未被削断,无往不利的朱明砍在上面,赫然发出了一阵金玉相撞的声音。
只是它似乎也被这一下镇住,枝条在空中瑟缩了一下,并未立即攻来。
便在这时,沈梧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周敛,用尽全力地朝深处奔去。
这般没命地跑了两个时辰,那绿枝一直紧紧缀在他们身后,那原本挂在门上只有短短一截地树枝仿佛可以无限延伸一样,张牙舞爪地对他们穷追不舍,似乎只要他们一停下,它便会猛地扑上来,把他们吞噬。
幸而,沈梧赌赢了。
在他的气力即将耗尽的时候,那根绿枝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最后如被什么压制,在他背后恐吓似的抖了抖枝叶——可惜根本没人看它,它便只好悻悻地,缩了回去。
察觉到背后没了那股恐怖的杀机,沈梧这才放慢了脚步,分出心神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脑门上便蓦然一痛。
周敛屈指在他脑门上不遗余力地重重敲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沈梧本能地捂住额头,辩解道:“大师兄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没有放开你的手。”
无辜极了。
周敛本就不解气,他还这样“死不悔改”,顿时又抬起手,要在他脑门左侧来一下。
可沈梧已有了防备,哪能再让他得逞,当下手掌张开,护住自己的额头,又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周敛眉眼含霜地瞪着他:“手让开。”
沈梧坚决说不。
周敛心头火起,决心自己动手,结果手才挨着他手背呢,沈梧就蓦地皱起了眉头,隐忍地吸了一口气。
周敛:“……”
这层出不穷的花招,还真是要反了天了他!
周师兄以为自己绝不能惯着沈梧这种坏毛病,于是他铁石心肠地抓住了沈梧的手,强硬地打破了他对自己额头设下的“结界”。
——然后一把按上他方才敲的地方,冷着脸揉了一下,十分冷酷地说:
“过来,给你敷药。”
第69章 尘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