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梧望了他一眼,见他的确是很正经的样子,便只好百思不得其解地点了点头:
“那好罢。”
这么勉强的口气……
这副明明有话偏偏不说的样子……
周敛暗自“啧”了一声,反而对沈梧起了几分怜惜: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怎么就偏要去学这套迂回婉转。
好好一个小伙子,清爽利落点不是更像个人么?
沈梧不知短短一瞬他在周敛心目中已堕落成了一个不肯好好说话的非人,还在全心全意地为周敛做打算:
“那,大师兄打算何时启程?”
又绕回来了。
周敛打断他的“试探”:
“暂且不知,缘分到了就知晓了。”
沈梧:“……”什么玩意?
这一拖,便又拖了两三个月,开着干瘪瘪的花的石榴树结出了干瘪瘪的果子。
周敛终于等到了他的“缘分”。
沈梧问他缘分是什么。
周敛淡淡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沈梧:“什么?”
周敛话一出口就把自己给说服了,转而一派端庄地来说服沈梧:
“你年纪也不小了,修行也有这些年头了,料想过不了多久便会遇上瓶颈。闭门造车是毫无益处的。不若跟我一道,结个伴,也好彼此照应一二。”
为了照顾小师弟的自尊心,他都把“我照应你”说成了“彼此照应”,可见真的是一个体贴的大师兄了。
沈梧对于外出游历,并无抵触情绪,遂很轻易地被他说服了:
“先问过师父的意见吧。”
周敛口无遮拦道:
“当然要跟师父说一声,你急什么,咱俩又不是私奔。”
沈梧全当自己耳朵背,没听着后边半句,道:
“如今都已入秋了,若再磨蹭一二,只怕只能明年再走了。”
周敛对此不甚在意:“那便明年再走吧。”
沈梧:“……”
他非常有理由怀疑,周敛也许一辈子也出不了胐明。
周敛嘴上磨蹭,好在脑子并没有糊涂,当晚便向长梧子秉明了去意。
长梧子对他的修行,心里有数,只是看向沈梧,忧郁道:
“阿梧也去么?”
沈梧道:“是,若师父觉得不妥……”
长梧子摆摆手打断他,难得地正经:“少年走四方,中年挖宝藏。本就是人之长情,有什么不妥的。”
他站起身,往书房外走:“只是这一路恐怕不太平,你们师父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也总要给你俩备下点什么。”
沈梧与周敛跟着他走出书房,看着他进了卧房:
“大师兄可是要去什么不太平的地方?”
周敛想了想,道:“我自有分寸,别的还没想好,不过,我想先回家一趟。”
沈梧计算了一下胐明到江南的路程,想,这几天出发,大概能在年底赶回来,想必也去不了别的什么地方了。
怎么,京城到江南这一路,很凶险么?
周敛也不知晓,两人便把这当作是做师父的对徒弟的拳拳爱护之心,不再想了。
不多时,长梧子出来,把他俩叫进了书房,递给他俩一人一面镜子。
这镜子可不比凡人用的铜镜,乃是灵石所筑,镜面平滑光洁,纵是在晚上,也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
沈梧举着这面小巧玲珑的镜子,饶是心知长梧子在这种时候不至于开他们玩笑,有那么一瞬间也忍不住想:师父给他们这面镜子,是在叮嘱他们时时谨记正衣冠,鉴得失,以免被外界的纷繁所迷么?
长梧子似是在斟酌着字句:
“这镜子……”
沈梧洗耳恭听,以待下文。
长梧子下文道:“哎,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一面镜子,随身带着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对对对不起!今天来晚了!一会儿还有一章qw□□
第21章 历练(二)
沈梧:“……”就不能把话说完吗,什么毛病!
长梧子问:“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周敛想了想,道:“就这几日吧,收拾停当了便走,早去早回。”
长梧子了解他的性子,他倒也不是不能将就,可将就了嘛,心里难免不太舒服,因此,总要在条件允许范围内,最大限度地讲究一下。
收拾个几天算什么,他没为此专门去买个丫头小厮之类的在路上伺候他,就已经很出乎长梧子的意料了。
他点点头,道:“此事你们自己做主便是。这么大的人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把你俩拘在此地。”
“是。”
长梧子又伸手往袖子里摸了摸。
什么都没摸出来。
招摇撞骗几十年都没变过色的老脸破天荒地红了一红,他摸了摸鼻子,提议道:“要不,你们去跟你师叔要点什么?”
沈梧吃了好大一惊,疑心师父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上次人家送晚辈见面礼,他那样粗暴地打断阻止,这才过了几天,就会让他们主动向人家讨东西了!
长梧子忧心忡忡:“为师是在担心你们啊。”
周敛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地寻摸了一把椅子坐下,懒懒散散地半闭着眼,不说话。
长梧子来回踱步,叹道:“可要人家的东西,确实不妙,不妙,我又不是养不起徒弟了。”
一个常年靠坑蒙拐骗来维持生计的人,居然好意思说自己又不是养不起徒弟。沈梧好悬才封住了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显然这许多年跑江湖的经验使他们师父的脸皮受益良多,无人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开始出馊主意:
“这样罢,你们想要什么,为师去给你们寻摸来,如何?”
这个“寻摸”,自然就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寻找”了,而是针对特定地点特定人物的“拿取”了。
继坑蒙拐骗后,他师父终于要走上偷这条不归路了吗?
沈梧脑门儿上泌出细汗,咬牙劝阻道:“师父不必如此,我与师兄,什么都不缺。”
他说着看向周敛,寻求同盟:“是吧,大师兄?”
同盟睁眼看了看他,无情地背叛了组织:“不是。”
沈梧笑容微僵地别过脸,怀疑自己方才脑子是被哪路过路的神仙踢了一脚,才会问散财童子这种问题。
周敛又看向长梧子,慢吞吞地展开了无差别攻击道:“不过,我所求之物,也不是师父朝夕之间便能找来的。”
长梧子不服气:“你小小年纪,能缺什么?”
周敛于是给他背灵植篇名目:“玉红草,谶语花,倚骄,五芝……”
背了一大半,又抢在长梧子开口前背起了炼材篇:“星砂,黄金铜,沁痕石……”
长梧子沉默片刻,问:“约礼,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周敛理直气壮道:“以备不时之需。”
长梧子完败。
沈梧实在不解为何他会是这般反应,当初自己被他骗,带出来做徒弟时,父亲似乎都没这么焦灼过。
师父平日里虽然抠了点,不靠谱了点,至少还是蛮镇得住场子的呀。
在云师叔面前都一点也不虚的。
他出言安慰道:“师父不必如此忧心,我与大师兄,定会平安归来的。”
长梧子长叹一声,好歹坐下了:“阿梧不明白,儿行千里母担忧,此乃人之常情。”
沈梧无言以对,也不知是无语于他这样自觉地把自己代入母亲的角色,还是笑他忧心至此。
长梧子撑着额头,平静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沈梧一眼,道:“罢了,你们去吧。走之前,不必再来同为师辞别了。”
沈梧忍不住道:“师父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长梧子微笑:“也没什么大事,若有可能,早点回来过年。”
周敛起身:“知道啦。”
以周敛的鸡毛程度,收拾停当,已是五天过去。
这期间,沈梧还是抽时间去了白云观一趟,倒不是去要东西的,只是好歹认了这个师叔,初次远行,总要拜别一下。
云谢尘似是牢记着上次的教训,也未曾说要赠他什么仙器灵宝,问明此行大概要去何方后,给了他一张地图,微笑道:
“师叔也没什么可给的,初入异地,便赠你二人一张地图,以免迷失了方向。”
这个还是很实用的,说多贵重也算不上,沈梧便接下了。
第五天,沈梧看着周敛翻出一套白玉茶具要放进储物戒里,到底没忍住插嘴:“大师兄可是要买一个小厮在路上伺候着?”
“不必。”周敛一口否定,又转来谴责他,“你年纪轻轻的,平日里都不兴这些,出门历练又不是游山玩水,还要人伺候,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