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看清楚那男人的脸。
膺鼻深目,轮廓分明,眉浓而密,唇薄而紧抿。
竟还是张熟悉的脸。
他同他四目相对,身体仿佛被一根长钉钉在了原地。
天子阚罗。
五百年前于那宽街窄巷,高堂茅屋,处处都有人这么称呼他。
稚子学语时便知,天子阚罗,征战四方,十方罗刹见之犹惧,阿鼻地狱入之能回。
涂幽看清了他的脸,脸色当即变了,他死死盯着那阚罗,像是要将他整个吃掉。
张道勋目光紧紧盯着他,哪怕裸着半个身子,也生生透露出那么几分冷酷的意味。
“你是谁?”他问。
枪口对着涂幽,张道勋举着枪,看着他,面上有些不愉。
他话音刚落,那细密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堆人突然在一瞬间涌进了房间,几乎挤满了整个屋子。
为首的是暂住在这儿的副官魏卫,他一路跑过来便见到将军卧室门大敞着,门口站着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当即便掏了枪出来对准了涂幽。
一瞬间,四五个男人将涂幽团团包围。
涂幽将眼神堪堪从张道勋身上收回来,一见他们这架势不由得冷笑一声。
“就你们,还想困住我。”
他意念一动,身上便浮出一圈儿不甚明显的金光,那群步步紧逼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强劲的逆风将自己手中的枪带跑,紧接着身子像不受控制了般,整个人撞在了墙上。
“啊…”
众人纷纷落地,皆是一惊,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涂幽,眼神像是见了鬼似的。
张道勋也是一愣,紧接着他蹙了蹙眉,毫不犹豫对准涂幽开了枪。
枪声一响,子弹直直地朝着涂幽打了过来。
涂幽耳尖一动,侧身一躲,那子弹被他躲了过去,他拉着玉霜,趁着他们还躺在地上,喊了声:“走!”
玉霜一愣,还未回神,便被他拽着往外头跑。
屋内那样近的距离,这人竟生生躲过了他一枚子弹。张道勋面色一变,意识到这人非同寻常,连忙追出门外。
接连几声枪响,涂幽倒是无碍,玉霜的脚步却是明显放缓了,两人的速度慢了下来。
细密的枪响叫涂幽无暇作法直接瞬移,玉霜喘着气提醒他,“门口还有守卫,你出不去的。”
涂幽咬了咬牙,回头一看,那阚罗身后跟了一群人,都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枪声愈来愈密,两人才刚刚逃到楼下,门口的站岗的两人也冲了过来。
玉霜身上还穿着戏服,已是体力到达极限了。
前后两拨人将他们堵在门口。
涂幽脸色更加难看,暗恨自己轻敌了。
眼见着那枪子不长眼,直直地朝着玉霜打了过来,涂幽脸色一变,猛地一下将他拉到了身后,那副官身旁的小将也开了枪,他没防备,那子弹堪堪擦着自己的肩膀打了过去。
涂幽闷哼一声,玉霜眼见着他受了伤,哀求道:“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张道勋又开了枪。
那子弹又射了过来,玉霜躲闪不及,涂幽眼疾手快,猛地一下推开他,只是自己却躲闪不及,那子弹不偏不倚打在了他身上。
恰恰正是打在那心脏之处,一股剧痛袭来,涂幽看了看玉霜,又抬头看了眼阚罗,却见他缓缓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和几百年前看到的那笑容一模一样。
涂幽看见他嘴唇翕动两下,说:“你跑不了了。”
他冷哼一声,咬了咬唇,挤出一个笑。
“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手里的。”
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接近,头一回他万念俱灰,恨不得追随那些人一道死去,如今他心中竟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死,也是要死在那傻狍子细心为他准备的棺材里的。
他用尽全身气力,作了最后一个法,紧接着身体便在一瞬间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连一片衣角也没有了。
第28章
张道勋枪口对准了玉霜,狍子精心一下提了起来,未待他回过神来,便见涂幽猛地将玉霜推开。
乒的一声枪响,那子弹正中涂幽胸膛。
狍子精眼睛缓缓睁大,脑子嗡嗡嗡,觉得那枪像是开在了他心口。
镜花水月池里的水忽然变得一片澄澈,紧接着泉下又开始咕嘟咕嘟冒起了泡。
狍子精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待他反应过来,猛地一下站起身跑到了洞口,开始疯狂地撞那结界。
淡淡的白光在结界处冒出,他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二指并拢,蓄力一击,企图破开这结界。
但他的法力实在微弱,没一会儿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被迫停住了手。
“喂…”
“有人吗?”
他抿了抿唇,着急地朝外面喊了一声,然而只有洞口那只站在树枝上的老乌鸦,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又迅速地转回了头。
他眼巴巴地看着洞口,未看见狐狸的身影,又跑回去趴在镜花水月池边,企图重新在里面看见狐狸。可那水中除了他自己的倒影,什么也没有,他不信邪般将那里头的水搅皱了,弄散了,却再没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他有些慌了,浑身像失了力般,腿一软便跪在了池边。
“说好会回来的…”
大骗子。
他手臂撑在地上微微发颤,眼泪不受控制般落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狍子精回过头来,便见洞口的结界一瞬忽然消失了。外头的风一瞬涌了进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撑在岩壁上,没一会儿便摔在了地上。
狍子精一愣,紧接着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血染透了涂幽胸前的衣服,摸起来一片湿漉漉的,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胸膛起伏着,脸色苍白。
“主…主人…”狍子精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手慌乱地捂着他胸口的伤口,企图堵住那不断往外流血的地方,但那血流不尽般,将他的手也染得通红。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脸色苍白的涂幽,脸色也难看的很,“疼不疼…”
涂幽费力地挤出几个字,说:“去…山下,找…找神婆…”
一句话未说完,涂幽的身体散出了点点金光,待那金光暗下来,地上便躺了只胸前全是血的狐狸。
这回任凭狍子精怎么叫,他都一动不动了。
狍子精急忙抱着他走出山洞,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
天光渐露,他抱着狐狸走了好几个时辰,待到走到了山脚,怀里的狐狸身上已经没有热气了。
“你冷不冷啊?”他喘着气,小声问他。
狐狸不说话。
他又自己嘟囔着,“肯定是冷的,身上都凉了。”
他小心将他裹在自己衣服里,企图把他暖热,狐狸一动不动任他摆弄,一言不发,安静地不像他。
狍子精有些不习惯。
他胸前鼓了好大一块儿,像怀个胎八个月的女人般挺着腰走路。
道上的人路过瞧他,见他胸前鼓了好大一块儿,都捂着嘴偷笑,有一个猎户带着枪问他:“嘿,小弟,你这怀里揣了什么东西?”
狍子精抱紧了怀里的狐狸,警惕地看着他。
那猎户还当真以为他怀里是些什么好东西,正欲上前探个究竟,便见狍子精眼神一下变凶了,直勾勾地地盯着他,像个恶犬似的。
“走开!”他说。
那猎户蹙了蹙眉,一低头却看见了他手背的上的血,不由得脸色一变,眼神也一下变得复杂起来,他瞅了狍子精两眼,扭过头便转身走了。
狍子精松了口气,没再耽搁,抱着狐狸飞快地跑到了神婆家里。
神婆家门口贴了春联。红色的两张纸贴在门框上,好歹显得这户人家有了些生气。
“有人吗?开开门……”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兜着怀里的狐狸狠命地拍着那扇木门。
那木门被他敲得门框都在震,他敲了没一会儿,便听见一声细嫩的女声,“来了——”
娟儿裹紧了衣服,匆匆去开门,谁料门一开,便见狍子精站在外头,目光有些涣散,见到她才聚起焦。
“神婆呢?”狍子精问。
娟儿愣了愣,急忙迎了他进来。
“在屋里呢,你这是…”
眼见着狍子精小心翼翼地将狐狸从怀里抱了出来,她不由得惊呼一声。
“这是…”
藏青色的帘子之后,神婆剪着纸的手顿了顿,然后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有血的味道。”她说。
狍子精掀开那帘子踏进了小屋里,将那桌上的东西推了推,将狐狸小心放在了桌子上,急忙开口道:“他受伤了,流…流了好多血,肯定很痛…”
“他睡着了,一路上也不和我说话…你帮我看看…”
神婆嗅了嗅,一双干枯的手摸索着想去摸一摸桌上的涂幽,手还未探到狐狸身上,她便顿了顿,摇了摇头说。
“他已经死了。”
娟儿一愣,凑上前去将手指放在他鼻尖试了试,又掀开他前腿看了看他身上那伤口,不由得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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