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幽怒了,“你找打么?”
狍子精找了根树枝磨角,边磨边说:“等我的新角长出来了,你就打不过我了。”
涂幽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狍子精没有以前那样怕他了,心里不服气,扭头便用角拱了过来,涂幽身形一闪,他便一头拱进了雪里,只留下一个屁股。
涂幽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山上日子过得极慢,就这样过了些时日,涂幽心里又痒痒的,山上的动物大多都去冬眠了,在山上待久了也无趣的很,他躺在玉台上,心里盘算着,找个合适的天儿,再下山听个曲儿。
只是未待他下山,便有人先找了上来。
镜花水月池“咕嘟咕嘟”冒着泡,忽的荡起一圈一圈儿的涟漪,竟是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涂幽心神一动,一翻身从玉台上下来,他盯着那镜花水月池许久,禁不住眉头一蹙。
第24章
水面的涟漪一圈儿又一圈越来越密,里头的水忽的开始古怪地翻腾了起来,池里的水猛地一下拍在池边留下一块块儿水痕,待那池面平静下来,水面却一片灰蒙蒙,像调和好的釉水一样浑,辨不清里头的景象。
涂幽不由地眉头紧皱,这镜花水月池作为这山中唯一圣物被涂幽所据,有疗伤袪寒,得窥人世之用,百年未曾出过什么差错,水怎的会突然变得如此浑浊。
涂幽抿着唇,却忽见那水中东西一丝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像是人的衣角,又像屋顶的瓦片,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又极快地被吞没在那团灰色中。
他脸色一变,两指轻轻在水面上点了一下。
不,不是水浑,而是…
浓重的灰色,烟一般散去,像沉淀了许久的釉水般,突然变得清澈了些。水面逐渐映出熟悉的米粮店招牌,他踏进过无数次的小茶楼,他买过衣裳的布店,这些都是往日胳肢窝镇的热闹去处,此刻却全都死气沉沉。
待画面变得清楚些,涂幽这时才看出,方才看到的大片灰色,原来不是镜花水月池里头的水变浑了,而是那飘在胳肢窝镇上空的浓烟,一层又一层,将那天都染成了黑灰色。之前闪现的黑色既不是人穿的衣裳一角,也不是屋顶的瓦片,而是树木房屋烧焦后的缓缓钻上天空的烟。
往日里热闹喧嚣的胳肢窝镇变得死一般沉寂,往下看过去,街上横躺着不少人,双目无神,有红色的血从他们身上流下,但在那浓烟中看起来不像是红色的,倒像是黑色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显得十分萧条,有一伙穿着整齐军装腰间挎着长枪的人从街上走过。
整齐的脚步声,一下下响在街巷中。
镇上的收尸人来了,那人弓着腰穿着一个打了许多补丁的破棉袄,脸上全是麻子,嘴唇有些干裂起皮,他推着一个上头放了箱子和草席的小推车,见到那伙儿士兵,费力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冲着那领头的士兵喊了声:“爷…”
那领头的士兵嗤笑一声,冲着身旁一个小兵说:“瞧瞧,他可真丑,这穷山僻壤,连个能看的人都没有。”
那小兵嘿嘿笑了两声,又厉声逗弄了那麻子脸的男人两句,嫌恶的踹了他一脚,有意叫他出丑,引发一阵轰笑。
那男人颤颤巍巍跪了下来,领头的士兵才挥了挥手,叫他赶紧去干活。
麻子脸的男人于是松了口气,擦了擦汗,开始将地上那些零散分布的尸体裹上草席,装进箱子里,再放到车上。小推车不大,放不下两个成人,他放了一具尸体,眼见着车上还有些地方,往四处瞅了瞅,又往上摞了个小孩儿。
那是个小女孩儿,年岁不大,死了还睁着眼瞧着他,他吞咽了下口水,推起车往镇外赶。
镇外有一大片义地,已经埋了许多人了,麻子脸的男人将那车推过去,义地里有人在挖土,那人同样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手露在外头冻得通红,年岁看起来倒是不大。不知挖了多久,他已出了满身汗了。见麻子脸的男人推着车过来,他冲他点了点头,问:“还剩多少?”
麻子脸的男人擦了擦额上的汗,长吁了一口气,道:“没多少了,再拉两趟就没了。”
那人叹了口气,“这活我他娘的真不想再干第二回 了。”他顿了顿,重重地铲了下土,恶狠狠的说:“要不是这官大爷给的钱还多点儿,这他娘的折阳寿的活谁爱干谁干。”
麻子脸的男人叹了口气,“可不是,还不把人当人看,刚又碰到了一伙人,说我长得丑,真是…唉…”
他摇了摇头,俯身去搬车上的尸体,结果大的尸体没掉,小的先掉了下来。
那人一下下挖着土,一扭头瞥到了那从车上落下的小孩,忽然脸色一变,他一下撂了手里的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麻子脸的男人正将那车上剩下的尸体往下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下推到在地。
“滚开!”
麻子脸的男人正是疲惫之际,忽的被一股强力推到了地上,气的他想骂娘,待他直起腰一看,却见眼前的男人,搂着那尸体抱头痛哭。
“小玉…”
尸体脸上沾了许多灰,他伸出手想为她擦干净脸,自己手上却也是一片脏污,越抹越黑。
麻子脸的男人,顿了顿,问:“这是…”
男人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捧着那小女孩儿的脸,手指都在颤抖,“妹…你醒醒…哥还没攒够钱领你回去呢…”
“醒醒啊…哥带你回家…”
“你醒醒…”
方才还在骂娘的男人哭的嚎啕,麻子脸的男人愣了愣,看了看他怀里那具僵硬的尸体,又看了眼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推着小车又去拉剩下的尸体了,徒留那男人双目无神地看着那尸体,如同疯子般歇斯底里。
画面逐渐淡去,涂幽心里一震,手指也忍不住攥在了一起,还未待他反应过来,镜花水月池里又出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的涟漪。
待到涟漪散去,他看见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那人瘸着腿,跌跌撞撞地躲进破庙里。
狍子精原本睡着觉,此时醒了便见涂幽趴在那镜花水月池旁边眉头紧蹙不知在看什么。
他凑过去一看,指着里头那个人,一脸惊讶地问:“咦,这不是那个戏园子门口那个卖票的么。”
没错,那跌跌撞撞跑进破庙的正是孙二福。
狍子精往里头看了一眼,问:“他怎么来庙里了?”
涂幽没说话,眼睛紧盯着水面。水面上映出的场景逐渐清晰,那原本体体面面在朝天园迎客的孙二福,此时却一身脏污,鞋子上全是湿泥,手臂也颤得厉害,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破庙门口往外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跑了这么远,应该找不到我了吧…”
他一屁股蹲在地上,抬眼便看见了堂前供着的佛像,他脸上的表情似癫狂又似疯魔,对着那佛像狠狠啐了一口,脱掉自己脚上的鞋,一下便投在那佛像上。
“呸,说什么神仙佛陀,普度众生,亏我在家拜了你好多年,结果呢?”
沾满了湿泥的鞋砸到了佛像上又缓缓落在了底下的八仙桌上,直将那残缺不全放贡品的碟子也砸到了地上。
瓷盘坠落,哗啦啦碎的四分五裂。
他忽的笑了起来,像是疯了,笑到最后没有力气了,涂幽听见他说。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失魂落魄的很,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忽的想到了什么,在地上爬了两步爬到那佛像前,挤出一个笑说:“佛…佛祖啊…原谅我…是我造次了……”
他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佛祖啊,看在我信了这么多年佛的份上,您就大显神通救救我们吧,您不是最是慈悲吗?”
他自己哭的哽咽,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只是断断续续地说:“胳肢窝完了,镇长不投降,明天儿就要在菜市口被枪决了…”
“我不管…我不管那个…”
他磕了两个头说:“您…您救救我哥吧,我哥不过是个戏班子班主,也叫那恶人掳了去,那些官儿爷非说昨个在我们那儿听的戏是鼓吹造反,天地良心,那戏我们唱了快十年,造的哪门子反呐…”
他拿袖子擦擦眼泪,又将那地上碎落的瓷片,一片片儿放回到那张八仙桌上。
涂幽听见那孙二福的话,当即便变了脸色。
狍子精正是聚精会神看着那孙二福,忽然间身旁的涂幽便不见了。
他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一扭头,再不见那涂幽的身影,他往山洞四周看了一眼,怎么都看不见人,不免有些急了。只是没想到一低头,却见涂幽也出现在了水面上。
第25章
涂幽三两两步便走到了那孙二福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孙二福听见声音明显身子僵了僵,他稍一愣,手里的碎瓷片便划伤了手,血从伤口流出,蜿蜒而下,流到他掌心上,洇在他的掌纹里。
孙二福闭上眼,不敢回头,生怕是那讨命的人又追了过来。
他偷偷攥紧了手里的碎瓷片,手臂颤抖,嘴唇紧抿,心想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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