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还是那副呆傻模样,但至少不坚持往外走了,孟维桢冷静下来,吩咐旁边的武卫:“快把小姐抬进去,在附近守好!”
孟湄被抬了进去,眼睛闭了起来;秦初寒在屋子外面贴了一圈符篆,她的脸这才渐渐恢复红润,呼吸平稳下来。
孟维桢把秦初寒拉到一边,担忧道:“我女儿上午落过水,城里人一直说岩清河有水鬼,难不成她是被水鬼缠住了?”
“有可能,”秦初寒看了眼陆晚风,发现他摇头如拨浪鼓,犹豫了一下,道,“今夜便由我来替孟小姐守夜,明日破晓后我再去岩清河查看情况。”
陆晚风崩溃地挠头,就知道他不会见死不救。
孟维桢感激地说:“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为了防止孟湄再次魔怔,孟维桢在腰间给她绑了一根绳子套在床头。
屋外还守着许多孟家仆从,而陆晚风则是被秦初寒强行留下的,孟维桢起初也不同意一个俗家书生留在女儿闺房,结果被秦初寒一套一套的大道理给忽悠答应了。
孟小姐的房间设计得很有特色,似是很喜欢黄色,帷幔床帘都用的黄纱,几把材质不同的昂贵琵琶并排放置在案桌上,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常接触的几个部位磨得光亮,可见孟湄确是个爱乐善乐之人,且技艺了得。
陆晚风那日看到画舫上蒙了面的孟湄,惊叹之余总有些好奇,刚才孟湄满脸胀水的样子实在吓人,现在恢复了,他眼看四下没有别人,悄悄摸摸走到床边,正想偷偷掀开床边的帘子,手腕就被抓住了。
秦初寒盯着他道:“不行。”
他耍赖:“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行。”某人继续坚持。
陆晚风收回手坐回椅子上,不解地看他:“又不是你媳妇儿,瞧一眼怎么了?”
秦初寒也坐回来,一句话:“不行就是不行。”
嘿!陆晚风不高兴了,心道你媳妇是我呀,你怎么不拦着别人看我呀!
☆、第 16 章
一直到天亮孟湄也没再有动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嘱咐守卫看好他们家小姐,秦初寒带上陆晚风去了岩清河边。
这天是夏日少有的阴雨天气,夏合节的热闹被强制打断,除了有铺面的摊子还在继续开张外,其他外来商人们都回了各自的住所休息,整个汲州都被笼罩在一股阴沉压抑的气氛之中。
江南的雨细细绵绵,如同江南的人淳朴温和,落在衣角上瞬间便隐末到棉质的布料里,连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朦胧寂寞。
陆晚风耍无赖不撑伞,非要挤着跟秦初寒打同一把,两人并肩走在冷清的河岸边,颇有些意境,可这意境很快就被打破。
他突然叫了一声:“哎呀!”
秦初寒转头问:“怎么了?”
陆晚风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懊恼道:“我的万花镜丢了!”那天从河里被捞出来之后穿着鞋直接回了客栈,也没注意除了鞋子以外的东西去哪儿了,“不行,等天晴了我得再买一个。”
秦初寒点头:“嗯。”
陆晚风望他:“你陪我去买。”
“嗯。”
陆晚风心里窃喜,心想秦初寒果然转性了,换做以前铁定是不搭理自己的。
来到码头,他们问船家租了一艘船,上船前陆晚风扒了些野草,又问船家要了几根绳子和一把鱼钩。
秦初寒问:“你这是做什么?”
陆晚风答:“我听说那水鬼只搭理落水的活物,得用饵勾上来,鱼竿纤细,还是直接用桨来得实在。”
雨天的河水发黑,他们撑竹篙慢慢往河中央划,很快竹篙便撑不到底了,于是换了船桨,整条河面只此孤零零一条船,放眼望去有种独钓夏江之感。
位置差不多了,陆晚风用野草把钩子缠了一圈,拿绳子捆在一只船桨上,然后把桨放下水里,就这么坐进船蓬里休息了起来。
他回头道:“来首曲子呗?多应景。”
秦初寒随他玩,但也坐下抚起琴来,是些曲艺高人流传下来的琴乐,离梦琴弦音清耳悦心,行云流水,雨滴拍打在船篷河面上,叮咚叮咚,阴霾的天气陡生了一丝明媚。
船桨上良久都没有动静,陆晚风也不着急,闭上双眼细细品味这乐曲,忽然觉得这样优哉游哉的日子甚好甚好。
岸边传来一阵掌声,他看过去,发现不知何时码头上站了个人,身材欣长瘦削,穿着水墨色长衫,撑着一把翠绿荷田伞。细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珠帘,视线也被朦胧,瞧不清那人的五官模样,但光凭那出尘的气质便可知是个极为优雅的男子。
那人似乎在望着这边,一动不动,随着离梦琴声,飘来一段歌声。
“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清越的嗓音正是来自那撑伞人,歌声幽然缠绵,又带了些孤愤凄凉,陆晚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恰一阵微风吹来,细雨斜洒,那撑伞人的面貌忽地清晰了起来——面如冠玉,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左眼绘有红褐江梅,黑亮的长发随意束在了脑后,犹如净洁白莲,出尘不染。
两人的目光触到一起,那人嘴角轻轻扬起,给了他一个勾人心魄的笑。
那一瞬,陆晚风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神下凡。
秦初寒面色不悦,两掌按上琴弦,琴音骤然停止,那微风似也听话地不再调闹,雨点平静,把失神的陆晚风拉了回来。
“不可一心二用。”
“啊,”陆晚风回头,讷道,“噢,好。”
他又看,却见那人已经离了码头,水墨色长衫融进江南的雨景,最后消失在岔道的拐角。
“好一个……”他顿了顿,发现实在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刚才的惊鸿一瞥,突然手中的木桨传来拉拽感,他急忙稳住,压低声音道,“来了来了!”
秦初寒会意,使出莫忘剑,剑尖凝诀,对着前方的河水斩下,两侧水流炸开,露出了那桨下的东西。
是一件鹅黄色的衣服,内里中空,好像是套在了一个看不见的人身上。
那妖物还在使劲,陆晚风拼命拽住,身子往后压,秦初寒击出符篆打在那东西身上,来自下方的拉力瞬间消失。
“哎,哎,哎!”失了力,陆晚风仰倒就要摔到河里,秦初寒眼疾手快出手将他拦腰护住,掌间纤细的腰肢弯出一个弧度,大手复又上移,撑住他的肩背。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陆晚风嘴上叽喳,就势贴上秦初寒的臂膀,差一点就要钻进他怀里,结果后背的力量被收回,摔到了甲板上。
秦初寒有些抱歉地把他拉起来:“别闹。”
陆晚风皱眉道:“好痛。”
秦初寒:“摔到哪了?”
陆晚风摸摸自己的心口,“心,我心痛,你竟然把我扔地上!”
“……”
阴沉的天空竟鸣起了雷声,大雨滂沱而下,紧接着河水激荡,船身猛地摇晃起来。
两人扶住船舷,警惕地盯着那件被扔上来的衣服,水鬼离了水便失去力量,可方才还如死物一般摊在船头的妖物在大雨中又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扑向他们。
赤手空拳,陆晚风有自知之明地退到了船尾,留下空间给秦初寒对付那妖物。
莫忘剑劈向那邪衣的领口,毫无反应,秦初寒干脆从中间一剑划下,将那不知名的东西连同衣服一起劈成了两半,叫嚣的妖物终于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陆晚风在后面鼓掌叫好,可这船却摇晃的更加厉害,河水漫延上来,船身有下沉的趋势,他伸出头往水里看,结果吓得不轻:“水里!水里还有好多!他们要把船掀了!”
船被晃起到不可思议的角度,两人几乎要站不住,船在河中央,再好的身法也没法一跃至岸边,陆晚风脑中千回百转思考对策,却见秦初寒扔了个东西过来。
接到手上,触感冰凉,一股熟悉的感觉顿时袭来,仿佛打通了经脉,感觉通身畅快极了。这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邀月笛!
置于唇边轻轻吹奏,船身勉强被稳住一些,只听身后一声剑鸣,秦初寒已经御于剑上,他搭上伸过来的手,双双御剑飞向河岸,再回头,那艘租来的小船已经沉得只剩船尾,没一会儿便彻底沉没。
两人淋得像落汤鸡,找了个屋檐躲雨。
陆晚风抱着自己许久不见的爱笛,问道:“邀月笛怎么在你那儿?”
秦初寒面不改色:“我一直带着。”
“哈!宝贝好久不见!”陆晚风笑起来,把玩着手里的琥珀色玉笛,爱不释手,“我回去的时候剑和笛子都不见了,原来在你这儿!那怜星剑呢?”
秦初寒摇头:“不知所踪。”
陆晚风诧异:“不是我大哥把它收起来了么?”邀月笛是他平日里总爱带在身上的玩物,怜星剑则是佩剑,他一直以为是被兄长作为凶器没收了。
“并未,那日事发后他们去你的屋子搜查,没有找到你的剑。”
“那你是怎么发现笛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