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像,沈怀却也分辨得出二者并非一路人。
加之容御的语气饶有反感魔族,这便放心了。
容御半晌无语,“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巧合罢了。”
一瞬,沈怀望见他的眸子又变回了深沉的黑色,微微看呆。
凡人是不可能会有紫瞳的,加之容御身上天生散发的清冷仙气,沈怀心生一个大胆的猜想,轻声:“恩公莫不是从上头来的?”
容御不语,似是默认。
沈怀一惊,不慎将手中的杯子滑落,清脆一声。
突然一个激灵跑到容御跟前,半带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恩公现在可急着离开?”
容御眸子一沉,“我为妖魔所伤,一时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本该是件不愉快的事情,可沈怀听闻之后却是好一阵欢喜,欣然道:“恩公既然是神仙,那捉妖一定很厉害,可否教我一招半式?”
沈怀闪烁的眼眸真诚地望着容若,后者稍稍犹豫,依是拒绝:“不行。”
明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人家虽然是神仙,可非亲非故又为甚要浪费气力教导自己。不过沈怀倒并未因此气馁放弃这个念想,既然人暂时走不了,人间这么大也不好无处安身,那便留下来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近水楼台先得月,沈怀日日缠着容御教他捉妖的术法,一旦时间长下来,愣是神仙也总会有所动摇罢,那么沈怀的目的便也顺水推舟地达成了。
容御练剑,沈怀便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素来习惯孤身一人的容御为此很不自在。
容御上山搜查妖气,沈怀便跟随左右,一边捉妖,一边还要护着个凡人的安危,为此无奈。
终有一日,容御听闻外边的声响,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树妖枝蔓将沈怀缠绕得密不透风,仿佛晓得里边有一个神仙在,捉了沈怀便逃。
容御出洞时,瞧见地上打斗的痕迹,还有那星星点点的血渍,剑雨眉间微微一蹙,轻声:“凡人当真麻烦。”
“唔……”沈怀全身缠绕着令人恐惧的老树枝蔓,论是自己如何挣扎都无动于衷,甚至就要感到窒息。
他知道容御就在附近,想要呼救却被枯涩的树枝牢牢锁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沈怀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愈加疲惫,是树妖在吸食他的精气,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时自己便会气绝身亡。
倏尔,脚下一松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朦胧的视线隐约看到一抹白影。
醒来,已是回到了竹屋。
容御宝珠般的眸子凝望着窗外,知他转醒,意味深长道:“还想学捉妖术法么?”
沈怀不知是惊是喜,愣了一愣,容御回眸半带轻笑:“怎么,害怕了?”
“自然不是,仙长愿授在下术法乃是在下之福分。”沈怀嬉笑着,瞧见容御白衣上的墨绿色不明液体,心下微微一暖。
容御无谓般淡然一笑,却如春风拂面般舒服。
届时,风轻轻拂过,白衣稍微蠕动,阳光照耀着他精美绝伦的轮廓,容御嘴角不自觉地淡淡一勾,好似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阳春三月,灼灼桃花铺满路,沈怀学着容若的模样比划了几下,然则不慎脚下一滑,往后跌入一个滚烫的胸膛,许是这个动作有些暧昧,沈怀面颊微微泛红。
容御不以为然,拾起剑,一招一式教授于他。
他是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血脉令其天赋异禀,可沈怀不同,他只是一介凡人,在容御看来再怎么简单轻松的事情,于沈怀而言却也需学上个一年半载。
不下几日,天庭来人,只见容御神情复杂。
“你要走了吗?”沈怀耷拉着脑袋没有看他的眼睛,眸子中流露的满是不舍之情。
容御颔首,微微动唇:“你那么笨,这几日我教你的足以参悟上好些年头了,有缘日后再授。”
沈怀抬眸没个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不舍得,竟还这般调侃,再见……怕是遥遥无期。想着,心下不免难过。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勇气,沈怀上前轻轻抱了抱容御,轻声:“保重。”后者微愣,反观身后几位仙家更为之激动。
沈怀只看到容御对他轻轻一笑,仿佛看到了他眼底的不舍,不由有些开心。
他们化作几缕青烟,留下的,不过唯有沈怀一人罢了,以及这满地桃花。
容御来去匆匆,他的出现宛如梦境,一场叫人永远不想再醒过来的美梦。
沈怀突而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此番他是违背家里人的旨意偷跑出来,眨眼已经过去饶多日子,怕是家中早就急晕了罢。想到此处,他便赶忙回去。
烟花三月下江南。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碧水清潭边,柳丝依依垂泻,堪比少女的三千青丝。婀娜桃树开花,一路弥漫着醉人的香气,春风轻拂,絮儿似飞雪般翩然飘散。
沈怀顺着熟悉的路径一直走,瞧见了沈家的牌匾,只是好奇这白日里为甚大门紧闭。
一路走来,所有人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平日亲切的邻里似有躲避的意思,沈怀心下愈发慌乱。
屏息走到熟悉的宅子前,沈怀突然停下步子,面色唰得一白,有妖气!联合那群人的反应,总有阵不好的预感,加快步伐推开家门。
然而迎接他的,是满地尸首。
古墙上还挂着为他庆生时的系带,可空气中散发的却是一股死气。
这里没有血迹,每一个人的面上挂着的都是恐惧狰狞的表情,铁青惨白的面色异常可怕。
沈家是捉妖世家,难免得罪过饶多邪祟,他很清楚这是妖孽所为,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入父亲书房,年近半百的老人总喜欢一个人待在这个静谧的地方钻研。
不出所料父亲果然在里边,却不再是那副慈爱亦不失严肃的模样,沈怀呆滞地看着沧桑的老人,一时间忘记了哭泣。
不知是什么意念支撑着沈怀踏遍了整个沈家宅子,当真一个活口都不剩。
沈怀不慎踩到一具丫鬟的尸首,腿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脑袋磕到柱子上,擦出了丝丝血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待天色暗下,沈怀依旧恍惚,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待着苏醒。
背后一凉,阴风拂过,沈怀却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爹……”沈怀寻觅周遭,他晓得这是父亲心有不甘,魂魄还在沈家宅子里徘徊不去。
沈怀突然回眸,一如既往地,老人正肃目看着他,却掩盖不了眼底的疼爱,只是眼前之人已然没了丝毫生命迹象。
沈怀一阵抽噎扑向老人,却是手中一空,鼻子更是一阵酸楚,止不住热泪如雨水般滚落,口中不断呼唤着:“爹……爹……”仿佛年幼做错事寻求父亲原谅那般,仿佛那个老人还会回来。
☆、遗恨未相晚
“怀儿,这些时日你都去了何处?可知爹当真担心你。原是你偷溜出去爹该生气的,可是此番爹当真感谢老天爷让你不在家中,才得以逃过这一劫啊……”老人似有说不尽的话,可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他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对着最疼爱的儿子一笑,“好好活着,我的孩子。”
“爹……”沈怀的声音很小,他很想大声挽留住父亲的魂魄,不舍他离开,可喉咙似被什么东西掐住,万般挣扎也只得艰难地发出丝丝蚊子声。
原是他诞辰那日,妖孽突袭沈府,家中来不及防备导致全府丧命,父亲好容易留下一丝残魄也不过是想在落入轮回之前再见一面儿子。
偌大繁华的沈家,如今却只剩他一人和这满地尸首。
次日的朝阳爬上山头,沈怀一夜未眠,遣人将他们都埋了。
沈家的家产丰厚,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多又有何用?沈怀便将这些钱财全部捐到了庙里,也算积一分功德,好让沈府一家子的人来世能投个好胎。
沈府很大,却只有他一人。荒凉如此,沈怀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情绪,时常回忆过往点滴,痛苦日益蚕食着其身心,是日他便搬到了竹屋。
或许这里清静些,她可以潜心修行,斩妖除魔,是他此生夙愿,也是作为捉妖师的使命,更是对沈家亡灵的慰藉。
不同于以往,在有了支撑的信念后,沈怀道行大有长进。
其实容御有一句说错了,她并不笨,反之还很聪明。
天庭。
宴席上,众仙家齐聚,谈笑声此起彼伏,也好似凡间那般热闹。
一阵奏乐声,清雅,美妙。
白纱从天而降,众仙女环绕着一位白裙仙子翩然舞动。
一着淡色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风姿卓越、倾国倾城,但最另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万人,身后散发着淡淡清香。
这般气质非凡的女子,天上人间也不过此一人。
温婉的眸子扫过容若,粲然一笑,面上微微泛起一阵红晕,眼神中满是夹杂着爱慕之情。
不过女子也是知道场合收敛的人,向天帝行礼,浅浅笑然:“碧纯见过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