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来看,这是一个适宜刀者的地方。跳下沼泽考验的是勇气;劈开藤蔓考验的是急智。总体来说,比起置人于死地,它更像是另一道更为复杂的试炼,看上去更像要把人引向什么地方。如果周围没有,这个关键的因素大概还要落在我身上。
我视线落到我的左手,不觉灵光一闪。
卡戎在下一刻就再度被我唤到了手中。
我将别在腰间的刀鞘取了下来,借它握住卡戎的刀刃,将它铅灰色的刀柄插入墙上那个不大不小的凹陷——意外地严丝合缝。它在我手上轻轻一转,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那扇墙颤抖了两下,继而从凹陷处纵向开裂,墙体两半各向一边缩去。墙之后还有墙;它在我上前一步时以同样的方式从中裂开。我这么一路走去,大约有十来面沉重的墙依次轰隆隆地挪移。我不禁咋舌,开始庆幸之前没有在解谜的过程中白费蛮力。
最后竖在我前方的不再是一面墙,而是一个静室。面积狭小,墙壁透白,没有出口——和之前那个肖似极了。仅有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祭坛,和我们城楼上的那个很像,但体积更小,颜色几乎隐没在了背景当中。随着我越走越近,那个祭坛的内部逐渐显露出来,我不免感到失望——它看上去没有盛装任何东西,没有火种在内散发光芒。这就意味着它可能仅仅代表着打开下一个地方的机关。
我走到坛子前,低头向下看,但紧接着我便呆愣在了原地。
我不禁用力眨了眨眼睛:
一件漆黑而柔软的羽衣躺在祭坛的底部。
那几个波卫刀者谨小慎微、沿着线索追寻的羽衣,却落到了一个栽入他们陷阱的魔法士手里。
☆、第二十二章
羽衣实际上更像是一件羽毛织就的袍状的大衣,袖口长而宽,挥动的时候如同鸟类展开的翅膀。我想起我曾经对“君王羽衣”的推测,小心地将其套上。
“送我到沼泽的外面。”我提防着四周的变动,片刻后却没有看到任何事情发生,不禁隐约感到好笑。
我再次开口时换了个更为详尽而实际的命令:“为我打开通往沼泽外面的路径。”
透明的天花板向两边抽开了。原本攀附在上面的藤蔓结成一圈密实的筒状网,把淤泥都挡在了外面。我用刀在上面一勾,跃上了那条藤蔓构成的通道。这个行动比我想象得轻易了不少;我怀疑是羽衣临时增强了我的身体素质。
这一点在后来上行的路上也得到了印证。我精神奕奕,仿佛不觉疲惫。
不计我下沉时那段浑沌的状态,我估计我在沼泽之下至少耗了半小时左右。然而当我从沼泽出来时,却发现柯尔曼仍旧坐在沼泽边。他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极了。
他听到我这里传来的动静,猛地站起了身,举起刀作出防卫的姿势,身体却在看到我的同时微微地晃了晃,上扬刀刃的动作掉了个方向,改为扎入泥土。
“我不是在等你。”他说。
我看了看他四周凌乱的场面,却没看到任何人倒在附近,登时明白了什么。
“你已经结果了他们四个?”
他应了一声:“在他们被传送前,我斩获了首领的腰袋。”
“这也算是大仇得报了。”我调侃道,接过他扔来的腰袋查看了一番。
那是个盛了水的腰袋,绣着浪花的图样,我怀疑它是波卫从怀桑那边掠夺来的战利品——看来怀桑的先锋军已经到了。它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只是袋子中的水仿佛永远也倒不干净一样,只要一将腰袋倒个个,就会有水从袋口喷涌而出。
我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给守城那几人发了封蝶书,告知了他们怀桑的情况。柯尔曼像是这才注意到我的装束,问道:
“你身上的?”
“巧合之下得来的羽衣。就是谜语里那个。我验证过穿着它能提升一些身体机能。”我把羽衣脱下,抛到他肩上,“你先用着。”
他抓着羽衣,托在手上端详,微不可察地扯起一边嘴角。
“这算是——”他说,“西院的恩赐?”
“西院削减拖累的惯常措施。” 我说。
他没有再推辞,直接把它穿在了身上。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迷障的另一头,也就是大地之城的城墙了。道路变得越来越难。柯尔曼原本负伤很重,但好在有羽衣额外撑着,仍旧能保持速度跟我齐头并进。我们中途试验了许多使用羽衣的方法——基础而实际、基于这地方本身的命令很有效,但其它某些,例如“打开城门”“卸下大地之城的防御手段”这些,则没有起到作用。
“君王不应该下达这些命令。”我跟他躲在城墙外的一个角落,对他低声说,“如果是‘角色身份’的原因赋予君王这样宽泛的权利,那君王就应该待在角色里。让君王亲自下达对城邦明显不利的命令显然是行不通的。”
城墙大约有三人左右高,柯尔曼冒着风险攀上去侦查,又很快翻了下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静静地说。
我忽然有点无奈,“你是不是想问我先听哪一个?”
“没有。”他镇定自若地说道,“好消息是我们有办法避开波卫的巡逻。”
我点点头:“毕竟所有学院这时候人手都不够。”
“坏消息是,他们的城灯已经点亮四盏了。属于他们的绿色。”
我默然无语,心情的确有一瞬间的黯淡。
“我想,霍夫塔司那边情况类似波卫,目前不算需要我们的火种。”柯尔曼继续道。
“谜题里没有提到被点亮的灯能否换上别的颜色。”我收紧了拳头,在片刻后说,“走吧!不管怎么说也得一试。翻过城墙、溜进内城,然后试试去砸他们的城灯。”
柯尔曼仰头望着城墙上冒出的波卫城楼的尖顶,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错,”他说,“我们的战场只能属于这里了。”
正如柯尔曼所侦查到的一般,波卫的守卫十分疏松。但不同于宽广的外城墙,我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锁在波卫的城楼上,等着闯入者攀至半途骑虎难下时再发动攻击。波卫虽说是仅有刀者的武学院,却也因一类特殊的武技而著名——弓箭。
火红的夕阳正落在天边。我们藏在城楼形成的阴影下,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波卫城楼的墙壁太平整了,一个多余的凸起或涡形装饰都没有。我们慢慢向上挪去,无异于灯下白纸添上黑字,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哪里多余半点。
“你的纸鸟。”柯尔曼说,“选它怎么样?”
“不太好。第一,它的构造现在并不完善,不能保证一次成功,抢先的机会只有一次;第二,它禁不住任何轻微的外力魔法攻击,倘若沾上一点就会自毁;第三,没办法同乘,你也单独用不了一只纸鸟。”我瞥到他的腰袋,忽然想起了什么。“柯尔曼,从你的刀魂来看,你有短暂地冰封水的能力吗?”
“可以一试。”他答道。
从波卫人那里缴获的袋子在这时派上了用场。我们绕到了一个巡逻刚过的地脚,祈祷他们能察觉异样察觉得更晚一些。我拎着那个腰袋,贴着城楼朝上泼出一道水流,努力用魔力调试并维持它的形状;柯尔曼在这时朝水中插入他的刀,以他的刀为中心发散,水流渐渐地凝一道坚固的冰雕。
“看着像个滑梯。”我感觉有点好笑。
“有角度就够了。踩着上去。”
我也知道情况刻不容缓,蹬着那道冰尽可能快地向上跳去,手指一路渗入魔纹的痕迹。快到达顶端的时候,我脚下的冰已经开始发出碎裂的声响,比我预料的火候差了些,但勉强够我一举开启魔法阵;我在冰面上一撑,双脚离地,攀挂在城楼顶端,魔纹顺着我之前手掌按下的地方被劈劈啪啪地点亮。防御三大阵之一的增固阵法在这个斜面上发挥了它短暂的力量。柯尔曼不再有谨慎与保留,上来得比我还要迅速。那些冰随他前后脚崩裂成一块一块,终于在他也登上楼顶之后彻底地片片开绽,零散在了空气当中。
“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柯尔曼蹲伏着说。
“不出一会儿就会有人察觉到这里,没有什么好隐蔽的地方。”
我们在城楼的楼顶,五盏城灯就排成一行,挂在下方不远处的墙面上,唾手可得。
“强攻吧?”
“争分夺秒。”
我们互相递了个眼色,在同一时间翻身下去。羽衣还在柯尔曼身上。他低念了一声“为我开启灯罩”,那些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透明灯罩便向两侧翻开,五盏灯的灯芯立刻暴露在了空中。
看来这是个中性的命令,也就是谜题里所谓的“寻找机窍”。我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听见下面的空气中划过一丝刺耳的鸣响,像是什么号角发出来的,伴随着一个人的喊声:
“敌袭——!”
柯尔曼与我对视一眼,去掏腰袋里的火种,向右侧的城墙壁翻跃数下,先将火种塞进了最右侧的空灯里。我留在这边,用一只空闲的手艰难地施着咒术,对着那些绿色的火苗狠狠按过去,试图扑灭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