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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殇四部曲 出版完结+番外 (壹贰三)


也难怪,在梵语和闪语中,“波斯”这个词本来就有“马夫”与“骑士”之意,他们善于骑射,举世闻名。
两百里么?这种天气如果下雪的话,恐怕还要在路上耽搁三、四天吧。
这么想着,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房廷正想调整一下坐姿,怎奈膝上沉重。低头看去,但见那娇美的女孩蜷于毡毯,闭着眼伏在上面气息均匀;一侧头,发现但以理也在不远处和衣酣睡着。
这对活宝……
念起一路上这两个孩子就像对麻雀般,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不觉露出宠溺的笑容。
担心依迪丝会受寒,遂解衣下来,正要披在她身上——“大人,这样您也会着凉的。”
温文的语调,不消去看就能猜到这是谁在说话。
昂起头,首先望见的是少年面上深邃的蓝眼,跟着那抹挂于唇角的微笑也一起蹩进了视线。接着扑头盖脸,淡淡的熏香,皆是他的味道。
居鲁士解下了最外面的鹿皮氅子,搭在了房廷的肩膀上。
房廷注意到,一入帕苏斯,居鲁士就褪下了米底的朝服,换上了波斯的坎迪斯长袍。那薄薄的蓝色布料,简直可以透得出紧身的内衣。帐篷外面的温度差不多有零下十几度,真的不要紧么?
感到很不好意思,房廷忙呼了一声“殿下”,却遭少年打断。
“穿那么多就足够了。”居鲁士说,抖了抖袍子便挨着房廷坐下,接道:“小时候大雪封山,我就这么赤身裸体,偎着狼身取暖。”
房廷读过关于这个故事:相传年轻的波斯缔造者,婴孩时期遭阿斯提阿格斯王迫害,阴错阳差交由一个牧人抚养,牧人妻子之名在米底语中是为“母狼”之意。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说居鲁士吮过狼奶,曾被真正的母狼抚养过,所以便有个“狼崽”的诨名。
过去一直认为这些乃是史家的杜撰,今次由得本人亲述,方知确有其事!太传奇了——房廷由衷感叹,联想到“居鲁士”日后会有更加让人惊叹的事迹,不自觉多看了身边的少年两眼。
“哼!夸夸其谈!”
正感慨时,对面的沙利薛不屑地斥道。声音虽不大,却足以教帐篷里的众人都听见。
“你!”听闻美男子不善的口吻,米丽安忍不住要替主人争辩,却被居鲁士以眼色阻止了。
“殿下并没有撒谎。”
可是这般,还是有人出声为少年辩护。
沙利薛匪夷所思地瞪着开口的那人——伯提沙撒!为何又为那波斯种解释?
“波斯的男子自小就要学会三种技能:骑马、射箭还有‘说真话’,所以我相信居鲁士殿下说的句句属实。”
房廷一脸的严正,望向沙利薛,那责怪的眼神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当下“哼”了一记霍然起身,也不打声招呼就径自躬身钻出了帐篷。
“呵。”
耳畔传来低笑,房廷侧过脸,只见居鲁士冲着自己展露笑颜,道了一句“您还真是不可思议”,手背上便一热,低头,看到他正搭手覆在那处。
虽说房廷知道在这个时代,以握手表示友好是非常普通的事,可总觉得居鲁士这般未免太殷勤了一些。
暧昧的动作,总感觉怪怪的,可偏偏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小幅掀开帷帐的一角,看到撒西金在营火边拭剑,适才出去的沙利薛不知所踪,放下了帘幕,房廷四下扫了一眼,除了两个睡着了的孩子,帐篷里的使者和波斯的卫士们或站或立各自忙着,也没有人关注少年的这个小动作。
是自己顾虑太多了吧……
这么念道,不觉松懈下来。
此时逼近黎明,睡意渐袭,也容不得房廷继续胡思乱想。没过多久,意识便模糊起来。
他不会想到,良久良久,直到重新启程的时刻,自己的睡脸就这样一直被人仔细端详着。同时,攥着的手也一直没被松开过。
这一晚,帕苏斯的雪未停。
而千里之遥的巴比伦,也迎来了一场入冬以来罕见的大雪。
今天,是巴比伦之王、尼波神之子——尼布甲尼撒王三十五岁的生辰。依照惯例,为了庆祝王的生日,全国上下减去一个月的赋税,就连囚犯与奴隶在当日也可以享用麦酒。
然而,就在这万众欢欣,比祭奠神祇更热闹的日子里,作为主角的上位者,却是一副意兴阑珊的倦怠模样。
“早点休息吧,陛下……明日还有朝会。”
晚间的盛宴结束之后,看到自己的主人不惧严寒,凭栏迎风地站于马度克神殿的露台前良久,拉撒尼很是担心。可是近身提醒之后,狂王好像置若罔闻般,犹自站立着。
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难怪,自从吕底亚国王克罗伊芳斯去世之后,各类繁杂政务接踵而至。
首先是因为米底向吕底亚开战,征战迦南的计划延期;接着似乎是料定了王不会在冬季出兵,埃及法老特意差人送来挑衅的泥版文书;再来就好像还嫌不够乱一般,国内的犹太人近期又掀起一场小骚动,好在于生日前平息了。
王,真是辛苦。
如果“那个人”还在这里的话,或许还能为其分忧……只可惜,作为迎亲使者的他,现在仍身处北国米底。
拉撒尼寻思,一边端详着主人郁郁的神情,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王很可能正和自己在想同样的事情。
“拉撒尼。”
这么想着,突然间就被呼唤,拉撒尼匆匆响应,然后就听上位者问道:“巴别塔……有多高?”
其实巴别通天塔的高度国内人尽皆知,只是拉撒尼不明白狂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怔了怔,回答:“加上顶端的神庙,一共有两百七十多尺……陛下。”
“最远……可以看到哪里?”
“是东面的‘日出之海’,陛下。”
“日出之海么……”喃喃了一句,尼布甲尼撒拧起眉,忽然扬起手臂指着塔下杜拉平原的腹地,那正在重修的金头偶像,道:“把它拆掉吧。”
“唉?”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拉撒尼正想再出声确认一回,尼布甲尼撒这次干脆直接下令道:“传令下去,即日将金像熔毁,我要在杜拉再建一座新塔——它要高过巴别,站在顶端能望见比‘日出之海’更远的东方!”
要在这种时候建塔?王到底在想什么?!虽说对主人这番心血来潮般的心思不甚明白,可拉撒尼还是诺诺领命,退离。
殿堂之上,徒留一人了。
环顾四遭,马度克神殿的布设依旧,狂王却忽然感到身处其间无比的陌生。
房廷……房廷……
不在呢。
到底还要熬过多少个这样形单影只的黑夜,他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尼布甲尼撒无可奈何,轻叹一记……回声硿硿。
次日,帕萨加第的郊外。
太阳出来后,驿道上的积雪融得很快,因为离最近的城市帕萨加第仅有三十多里的路途,所以车队重登路途之后,估计约莫到黄昏时分便能抵达了。
一路颠簸,小公主依迪丝也不顾什么礼数,亲昵地挽着房廷的胳膊,到后来甚至偎进他的怀中。
明明随侍的哺育女官〈奶妈〉也在车里,可她却选择黏着房廷。
“大人的怀里暖暖的好舒服哦……而且好香好香,嗅起来比奶妈的味道还要好闻!”
依迪丝嗲声道,房廷一愣。
女官掩嘴偷笑,房廷则扯了扯嘴角,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体谅她自小长在深宫,千金之躯娇惯养大,加之又是第一次离开故乡爱克巴坦那,对一个年方十三岁的幼女而言,这般撒娇也是无可厚非。房廷这么想到,便听之任之,却不知越是这样依迪丝会越得寸进尺。
“大人。”
依迪丝唤了一声,招回了房廷的神思。低头看那女孩,只见她鼓囔着粉颊,像是踌躇过一番才开口道:“其实依迪丝一直都很想问您……”
“什么?”
抿了抿红唇,女孩忽然像是很不好意思似地扭转过脸,道:“尼布甲尼撒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依迪丝抱着少女特有的羞赧神情这样问道,瞧得房廷一呆,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忘记,现在这个正同自己撒娇撒痴的女孩,日后终将是狂王的妻,哪怕他们的年龄悬殊,可政策的婚姻仍旧无法变更!没有料到,自己所处的情境何其尴尬!除了要代替尼布甲尼撒迎接他的新娘,还要回答新娘的这种问题……房廷暗笑自己的后知后觉,发觉自己的胸口正在隐隐作痛。
沉默了一会儿,瞥了一眼依迪丝,瞧她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又紧张的模样,等着自己回答,这模样怕是心中早有了怀春的蠢动,实在是娇憨可爱。
见状,房廷敛去了小小的感伤,出言戏谑道:“王的年纪虽然是比公主大了一些,可是样貌却十分英俊。”
此话一出,依迪丝霎时面孔通红,羞怒道:“谁……谁要知道这些?!”
明明被说中了心思,口头上还不肯承认——别扭的小妮子。
“那殿下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继续逗弄着女孩,房廷一脸含笑。
“您好坏,怎么可以这样戏弄依迪丝!”依迪丝总算是看出了一点端倪,恼羞成怒地用粉拳砸着房廷的肩膀。
她越是这样,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下意识地按着闷闷的胸口。
这一按,教房廷的心脏陡然沉至最底处。
不见了!那东西不见了!确认般又在胸前胡乱摸索了一阵,还是没有!蓝玻璃的滚印——居然不翼而飞了!虽然那滚印并不十分贵重,可对于房廷而言,它的意义却非同一般。毕竟那是狂王亲自送予他的“信物”,向来都是贴身戴着,就连睡眠和洗浴的时候也从未取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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