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缥缈的时刻,蓦地肩上一沈,发现少年们吃惊的模样,房廷回身一看,心脏随即往下一坠!
又是他!那总是搅乱自己心绪的男人,阴魂不散地再次出现!
“你们在说什么?”
捉起了房廷的一只胳膊,狂王自上方审视他惊骇的神色。那张让自己有点动心的面孔,还是一如往常地生动。
“你们退下吧。”尼布甲尼撒这般命令道。
眼见少年们离开时用忌惮又好奇的目光偷瞄自己,房廷羞耻得心中一阵发毛,挣动得更大力了。
“这几天有想我吗?”
罔顾房延的挣扎,径直将他锁进怀中,尼布甲尼撒微启薄唇,将他所热衷的那朵柔软耳垂轻含,惹得怀中人打了个激灵,立时浑身僵硬。
因为这动作,那几夜与狂王肉体纠葛的回忆,一点一滴渗回了房延的脑海中……羞耻的行径,任他如何努力都挥之不去!
“不、不要!请住手……陛下!”
正色阻挠却被忽视,闪避的空挡里尼布甲尼撒不依不挠地把脸追逐过来,亲吻如炽铁般火辣辣地烙在脸庞。忍耐不住,房廷本能地扬起手臂,却被尼布甲尼撒轻易地扼住了手腕。
“你还敢打我第二次么,‘伯提沙撒’?”
故意将房廷的更名念得沉重,如料想般看到他浑身一震,狂王满意地卷起唇角──自己的恫吓已然得逞。
“永世效忠,为其臣仆,不得背叛,不得忤逆。”
当时的誓言历历在耳,房廷一想它,背脊上愈合的伤处彷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残酷又任性的王,为何对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如此青睐?若是一时兴起的游戏,他何时才能放过自己?
手掌越勒越紧,好像非得将其扼断才肯罢休,尼布甲尼撒故意不放松手上的力道,眼见着怀中人面色渐红,偏偏一声不吭,忍受痛楚的模样,让他的脑中蓦地迸出一个怪念头──
从来只见过房延惊恐、惶惑、憎恶与哀恸的模样,忽然很想看看,他笑起来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般念道,便松开了钳制的手,也不由得自己多想,探出的手掌紧接着便掬住了房延的脸颊。
挤弄那柔软的面庞,将之扭曲成唇角上扬的姿态。只可惜困惑的眉眼加上尼布甲尼撒加诸的动作,使得整张脸哭不哭,笑不笑,看上去无比别扭。
“真难看。”凝视着自己的“杰作”,尼布甲尼撒如此评价道。
尼布甲尼撒放开了房廷,瞧他仍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很想干脆叫他“笑一个”给自己看,但又觉得这种话由自己说起来很是生硬,正欲放弃,忽然电光火石般,脑中一个灵感乍现,“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宫?”
“唉?”陡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教房廷一时摸不着头脑。
“今天是‘坐庙日’,巴比伦的民间盛事。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了。”
内侍官早晨的那句提醒,今次居然派上用场了。
尼布甲尼撒轻笑,执起房廷的手,也容不得他拒绝,一把牵过便大步流星地朝宫门迈去。
另一边。
离开了外国使节下榻的谒见厅,居鲁士一身布衣,仅携两个心腹侍从,走在巴比伦城最热闹的普洛采西大道上。
宽度容数十人并排行走的笔直大道,于小亚诸国中难得一见。视线中伊斯塔尔城门、宫殿、山岳台连成一线,南北纵横的金像夺人眼目。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各国商贾触目皆是繁荣的盛世景象。
“唉,真想留在巴比伦,一辈子都不回去了。”希曼一边走,一边徒发感叹,立时惹来那异性同僚的一声冷嘲热讽。
“色鬼。”知道希曼是贪恋马度克神殿中的女祭司,米丽安毫不留情地揭穿。
“嗟!还说我呢!自己盯着巴比伦王看,口水都要滴下来啦,还假装正经,真是不知羞耻的女人!”
“你说什么?!”轻易地被同伴激怒,米丽安的右手按上了剑柄。
“唉。”
居鲁士轻叹一声,引起两个正欲械斗的男女注意。
“王子?”以为自己与同僚间的摩擦触怒了年轻的主人,米丽安小心翼翼地询问。
只听那蓝眸的少年拉长了清朗的声调,说:“怎么一个美女都没有看到呢?”
听罢,米丽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希曼则习以为常地耸动了一下肩膀,歪了歪唇角。
“你们是外国人吧,难怪不知道!今天是巴比伦的坐庙日啊!”
“咦?是今天吗?”
日中时刻,普洛采西大道上人潮涌动,皆是朝同一个方向去的,见此异状,希曼询问路人后,才知道今日出游竟赶上了巴比伦一年一度的民间盛会。
“难怪路上都不见什么女人,要不是王子提起,我都没发现。”巴比伦的“坐庙礼”在整个美索不达米亚都相当有名。
这天巴比伦大部分的年轻女子,无论美丑都会云集神庙前,打扮得花枝招展,任由前来男子们挑选,被选中的女子需无条件地贡献出自己的童贞——
这在当地被当作一种向神献身的仪式。除了皇族,巴比伦的每位女性一生之中必经此礼。
“哼,急色鬼!现在都跃跃欲试了不是么?也难怪!这种艳福可不是年年都消受得起的!”米丽安当然也知道这个习俗,听闻后不禁调侃起希曼。
“唉,幸好米利安不是巴比伦人,不然可能坐一辈子的庙都没人要!”希曼针锋相对地回道,气得米丽安再次与他大眼瞪小眼起来。
异邦的风物,繁荣的景象。巴比伦确实比米底……以及自己的祖国波斯,富饶得多。
建立也不过数十年的时间,如此强大的帝国,由那被誉作“马度克战神”的男子推至巅峰──如果是由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些呢?
“我们也去看看吧。”心中怀有其它的打算,无视两个属下近乎无理取闹的拌嘴,居鲁士露出和煦的笑颜,这般说道。未来的波斯王并没有料到,此时这么个心血来潮的决定,让他遭遇了一个日后会影响他一生的人。
五月至七月,在巴比伦的冬宫中磨过了好似漫长无止境的六十多天,房廷还是第一次被允准来到宫墙之外的世界。
嘈杂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的皆是从各地汇聚“神之门”的外国人。眼中鲜活的场景,远比从高高的城邸之上俯瞰的感受亲切得多。好像能在此地嗅闻到“自由”的味道,只不过自从踏出宫门之际,便被狂王紧紧攥握的手,时刻在提醒着……自己囚虏的身份。
不知这算不算微服私巡呢?尼布甲尼撒带自己出宫,并没有带随从……而且在更替服装的时候,他不但要自己换上女性的服饰,还把一方织花绸巾拢在了自己的头上。不愿戴女人的饰物,房廷拒绝,可尼布甲尼撒的态度却十分强硬。”不行,你得给我遮住脸,除了眼睛,不许将其它地方露出来。”
结果,就以这种不伦不类的装扮上了街市,真是羞耻!要说是避人耳目,相较而言,身材高大的狂王才是人们注目的焦点!挺拔的身姿,凌厉的琥珀色瞳仁,就算身着朴素的大围巾衣,仍掩不去那特异的狂傲霸气。若不是因为他把淡金的发束藏于缠巾,大概人人都知道──他,便是巴比伦的王。
长时间抓着的手心渐渐润湿,是被汗液沁染的。尼布甲尼撒像是担心房延会逃跑一样,始终不肯放手。两人就这般宛若眷侣般亲密地牵系,这非房延的意愿,却他又不能反抗,真是无奈……
“在看什么?”时间一长,手掌都麻木了,出神的片刻,头顶上忽然响起对方的声音。
“你喜欢那种东西?”顺着房廷目光所及,指点街摊上摆设的诸多精巧饰物,尼布甲尼撒询问道。
连连摇头,尼布甲尼撒却仿佛没看似的,拉着他径直走向那里,用空出的一手撩起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
“喜欢的话,全都买给你。”
皇宫之中有不少珍奇,可对它们都不感兴趣,所以狂王才误会他另有钟情。
又把自己当作了女人。敢情在男人眼中,自己已经与女子无异,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取悦……可越是这样,越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房廷蹙起眉,正欲拒绝那难得的殷勤,狂王却不顾他的感受,从那诸多的饰物中拣出一物。还没看清楚,便不由分说地将其套于他的脖颈之上!房廷怔了怔,垂首去瞧,发现是枚浅蓝色半透明的石质滚印。筒身铭着整齐的锲字,捞过下端则看到一个狮型的凹文。
房廷读过文献,知道这是古代两河流域,国王和权贵们在签属契约时所使用的印章。而通常象征王权的滚印皆是以天青石制成,是一种十分珍贵的宝石。
难道……这浅蓝的石印就是天青石的滚印?尼布甲尼撒竟赠予自己那么贵重的东西?!
这么想着,房延诧异地昂起头。
“这是蓝玻璃,”尼布甲尼撒的唇角携着轻笑,“民间仿冒天青石的制品,几可乱真。”
原来是这样,刚才还真是吓了一跳。
“失望了么……还是说,你想要真正的天青石?”
还没完全放松的心情,在尼布甲尼撒陡然说罢之后再度绷紧,房延惊得抬头,面颊却迎来一记突兀的亲吻!
隔着面巾,依旧炙热。
“如果是你,说不定我可以……”
可以什么?
因为狂王逾礼的行为,房廷退却了──以至错过了那句撩过耳畔,含糊不清的话……
为什么总要这般戏弄自己?对自己这般真是那么值得热衷的游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