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名突然道,“就在玉山谷布阵。”
莫雪芝惊讶失声,“什么?这里?”
师无名看着自己广阔的领地,手抚摸过山石,道,“两百年前玉山谷被称为陨兵峡,当时的皇弟成乐王带领三万将士于陨兵峡同叛贼开战,最终兵败身死,被敌方砍成肉糜,混入石土,永远留在了此处。”
“一百五十年前,陆郡王夏北被当时的皇帝驱逐,中途不忍士官折磨,又病中苦痛,在行至陨兵峡之时撞山而亡。八十年前,五十年前,先后有两位亲王死在陨兵峡。之后世人皆以此处不详,陨兵峡人畜绕道。但是时间久了,日子长了,人们就不记得这些说头了。再,十余年前,我成为陨兵峡之主,将陨兵峡改名为玉山谷。从此,陨兵峡恶名不再,威名远扬。”
师无名说话慢悠悠的,最后道,“玉山谷就是龙脉所在之地。”
什么?!
玉山谷竟然是大夏的龙脉?
莫雪芝震惊过大,反而说不出话。
师无名笑了笑,“按照占天地气显示灵光寺的位置才是龙脉,但是没人知道玉山谷的地脉和灵光寺的相连的。君王埋骨,君王埋骨,埋了四个王族之人,这可是别处都没有的先例啊。师妹,你觉得这些大夏王族之人的埋骨之地,够我们开启阵法吗?”
莫雪芝木然点头。
师无名皱了皱眉,倏然一甩袖子,道,“别这样看着我。”他眯起眼睛,看着莫雪芝惊讶的面容,又笑了,“你只需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你惨的很多。是不是就能稍微得到一些安慰?”
莫雪芝不解,也没有发问,她知道既然师无名开口了,就会说完。于是静静的等着。
但是没想到师无名意外沉默了下来,直到莫雪芝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才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他……大部分都知道了。”
他?
谁?
莫雪芝想通之后,脸上残余的血色唰然褪下,细白的手攥紧了衣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师无名笑了笑,“至于他不知道的,比如身世,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他。”
“你……”饶是莫雪芝也忍不住了,怒斥了一声。
师无名忽然又转回话题,笑弯弯的说,“所以,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比你更恐惧,更无助,但是他要阻止我,困住我,还要……安慰我。你说,他是不是惨的让人心生怜意?所以,你莫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如果再这样,我会忍不住让你变的和他一般,这样,他也算有个陪伴吧。”
莫雪芝空洞的眨了眨眼,一下子失去了全身了力气,背后靠着山石慢慢坐到了地上。
师无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到远处有人寻来,不避不闪,让对方直接开口。
他听了一会儿,眼皮细细一跳,重复道,“送人了?”
那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低声道,“是。”
师无名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气闷,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也懒得隐藏自己。
想要见他,不用刻意不去见他。
但师无名到底是个谨慎周到的人,走之前去见了萧紫茵一面,没接她泡的茶,道,“大哥有事待办,之后几日,辛苦你代我管理玉山谷。”
萧紫茵知道他事情一向很多,这次出去是有什么事没放在心上,点头答应下来。
师无名眼神很温柔,又道,“大哥有一名朋友在谷中做客,她……与任少侠也算得上旧识,你与她应当谈得来。她身子很弱,兼心情不好,若是无事,你常常陪她吧,别让她太过孤单。”
一句话,他将莫雪芝锁死在萧紫茵的视线范围。
萧紫茵浑然不知对方在算计什么,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温润端秀的大哥,干脆的点头。
师无名唇边不由泛起一丝浅笑,心中自是满意。
?
☆、怀疑
? 一抹残阳摇曳而下,夜晚如约驾临。
皇城中,将军府,一抹孤灯与月光相对,为室内平添几分寂寥萧索。
萧宏生端坐在案前,神态平静,然而多年杀伐使他戾气难消,一举一动皆带有逼人锋芒。
正在为他作报告的副官不由打了个寒颤,定了定神,道,“……这段时间,大约就发生了这些事。”
随后放下了用于记录的半张羊皮。
窗外猛然吹来一阵寒风,窗户被刮的嘎吱作响,萧宏生猛一睁眼,副官急忙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少了摇曳的冷风,被橙红的灯光一照,室内顿时显得温暖不少。
副官松了口气,走过去将散乱在桌子上的报告一一收好,恭敬的道,“将军,可是有什么疑问?”
即便是在家中,萧宏生仍旧一丝不苟的穿着铠甲,他的铠甲与别人的都不同。更厚重,动作之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方便,更繁琐,举手投足铠甲在身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副官心中佩服,眼睛不敢看他,垂着手等候指示。
“你说。”萧宏生手指摩擦着悬在腰间的刀鞘,他最常使用战戟,但刀枪棍棒都是他所擅长。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意味着已经动了杀念,“任江流此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副官只是个掌管情报的副官,而且才被提拔上来没多久,听到问话有些战战兢兢,慌乱不知该说什么,发觉萧宏生正在看着自己,舌根都在发硬,磕磕绊绊的道,“不外乎功名利禄。”
萧宏生苍声道,“为人诡谲,做事嚣狂。被遣往思过却先去楚燕,再回京城,后去巳北。与丞相老鬼日渐交好,于灵光寺中惹出事端,回归的途中与顾花君有所交集,托人带着信物去杨家堡……此人结交广阔,八面玲珑,恣意妄为,不受约束,太不安分。”
副官好像听懂了什么,沉着道,“将军是想?”
萧宏生瞥他,忽然起身离去,“该去见他一面了。”
灯火正盛的时候,尚书府迎来访客。
任江流听到小张说出客人名字的时候,失态的险些从床上掉下去,惊讶道,“你说谁?”
小张还在为那位将军身上的气势战栗,磕磕巴巴的说,“是、是是……”
没等他说完,眼前的门啪的打开,任江流皱眉将外衫披上,喃喃自语,“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
只怕,不是好事。
他走到会客厅,看着萧宏生腰间寒光凛凛的斩马刀,缓缓吐出一口气,慢声道,“难得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无需客套。”萧将军目光如炬,在他脸上凝定两秒,忽然皱眉,移开视线道,“你……”
任江流偏过头认真看着他,问了一声,“什么?”
这人神态恹恹的,大约是奔波太久,没有妥善休息,从前年轻气盛的神采飞扬皆消失无踪,眼中尚含有几丝困顿,轻轻的将眼睛闭上,每次再睁开的时候都像是很困难。
想到他是因何如此劳神,萧宏生便更觉眼前之人虚伪可恶,眼中之色尤为凌厉,冷声道,“尚书大人辛苦了。”
“没什么。”任江流斟酌着道,笑出一口爽朗的白牙,“为了大夏,为了百姓,我身为朝廷命官,这都是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萧宏生将情报往桌子上一拍,道,“这就是你应该做的吗?!”
任江流见他是这种反应,怔了怔,慢半拍的捡起桌上的信纸,信纸上盈盈字迹如流水泼洒,从自己上任开始每一个动作都写在上面,最近三个月写的尤为详细。
九月,十月,十一月……
任江流想到灵光寺外边火红的枫叶,现在大概已经落光了吧。
眼睛逐字看过自己走过的路程,他心中发酸,视线黏着在‘任离开灵光寺,住持身亡,任再入灵光寺,一夜未出,次日启程’一段话上难以移开。
深吸一口气,将情报信纸反扣到桌子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凉透的茶,一口饮尽。
任江流语气不稳的道,“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来找我问罪吗?”
“大胆。”萧宏生拍案而起,一双因年老而产生浑浊的眼睛盯着他,道,“小儿若有心图谋不轨,老夫定斩不饶!”
铁器摩擦地板的声音刺耳响起,任江流看着萧宏生划在地上的刀尖,他刚刚被那些信刺激了一下,心绪不稳。怒极,反而笑了出来,眼睛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轻声道,“将军多虑了,你有心管我,不如多关心一下家人。”
他的话意味深长,萧宏生却没有听懂。但是‘家人’二字是他心头凝结不去的疤,幼子惨死,夫人早亡,女儿疏离的种种情况浮现在眼前。任江流的话无疑是在他最隐秘的痛楚上戳了一下,萧宏生带着雷霆万钧的忿恨,怒吼如苍龙呼啸。任江流被他震的经脉紊乱,胸口血气翻腾,半晌才能站稳,方一回神就发现对方的刀已经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他缓缓眨眼,声音暗哑的低笑出声,闭眼道,“你杀了我吧。”那个声音却像悲伤的要哭出来,“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萧宏生理智回归,这个人他绝对不会留,但是他更不许自己是因私情失控而动手。
他略一抬刀刃,锋利的刀芒无意间划伤任江流的脖子,一滴血珠在亮白的刀刃上行走,萧宏生逼视着他,眼中神色如同审问一般,“你刚刚的话,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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