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眼睛一转,笑道,“这几年铁罗山的变化很大,闫铁罗倒是会折腾。”
他看着越发正规化的城垒,摸着青石桌面起身,道,“上去等吧,登得高才能看得远。”
厚重的石阶盘旋而上,铁罗山的二层如同边城,一眼望去瞬间收纳百里景色。
国破山河在。
任江流感受劲头不减的风从脸颊吹过,脑中无端浮出这句话。
回想这场惊天阴谋全部过程,其中因果累累,循环扭转,生生不息。大夏得益于萧宏生的守护,却在他的子女身上报复回来,看着着实讽刺。
夏朝覆灭,国土分崩,君主易名。
任江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指甲尽数没入肉中,只要再用力一分就会握出鲜血。
他迷茫的看着这天地,道,“梁京墨,你究竟为了什么当上这个皇帝。”
凛凛寒风吹地梁京墨衣袍翻涌,他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夙愿已了,大仇得报,手中握有万里河山,心却还没有全数湮灭在黑暗里,尚且留有光明的一角。
梁京墨道,“自从那夜回来,我也常常在想这个问题。我从小到大都为了这个位置努力,若说原因……大概只是男人的理想抱负,不在一人之下,唯在万人之上的野心。”他摇了摇头,“应当……便是如此吧。”
“哈?你在说什么鬼话。”任江流轻轻一笑,语气如呼吸那般轻缓,可其中夹杂着万千风雷,直击人心,“你只不过是在怨恨而已,不敢……承认吗?”
梁京墨猛然侧头看他。
任江流不惧不怕,淡淡道,“你们一族耗费了百年光阴,你甚至亲眼看着你祖父与父亲为了这场大业付出生命,你从一出生便背负了常人不能想象的重担,每日都有人耳提面命的诉说这些责任。从你亲生父亲死的那一日,你便堵了一口气。这口气,到现在仍旧没有消退。”
那是,梁氏所有人整整百年积蓄下的怨恨。
足以颠覆伦常的执念在梁京墨身上具象化,权势不重要,皇位也不重要,他夺回了曾经被抢走的东西,却还无法感觉到满足,仍想兴起战火。
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得到,而是凭借一口怨气,只想将这一切不幸的根源尽数毁灭。
不管是大夏,楚燕,还是顾夏,南楚。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只有天下大乱,所有人一起不幸,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梁京墨无法反驳。
“所以。”任江流眨了眨眼,忽然放大了声音,回头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的眼中燃烧着万丈骄阳,烈日炫目,夺人心神。梁京墨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表情扭曲一下,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任江流已经快要连人都看不清了,滔天的疲惫让他很想立刻倒下,可是还不行,还不够,只差一点点了……
不能……功亏一篑。
其实自从自己出宫的那一刻,走的任何一步,都在早已布置好的局中。
目的并不是全部为了护送顾花君,任江流自己清楚,凭借他现在情况,已经护不住人了。不如趁此机会,将所有的隐患一并解决。
自己和师弟先行,引梁京墨出宫,放消息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让他们率精锐袭来。之前他已经让萧紫茵前往铁罗山,按照约定回来的日子,在三人遇到危险的时候萧紫茵会正好赶来。
如此,已经恢复当初进入落银河的阵势。
其实从萧紫茵出现的那一刹那,梁京墨已经被勾起回忆,他是多沉稳上智之人,竟然心神动摇到叫出错误的称谓。
再一次自称‘师某’,叫花君‘顾小公子’。
这证明,他已经产生迷茫和心软了。
他甚至隐隐散去了对顾花君的敌意,仿若真的回到了落银河那时,将他当成自己人。
现在,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劝服他。
任江流黑压压的睫毛颤了颤,血腥之气涌的他满口满鼻,慢慢吐出一口气,调动体内的内力将伤势压下,内力流转的时候,任江流甚至听到了经脉碎裂的声音,可是他脸上一点表情度没有,脸色都没有再白一分。
将隐的月色之下,青年修长的手指抓着梁京墨的衣服,语气犹如坠落到地上的长剑,发出阵阵低鸣:“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不要再被自己困住了!师无名,师无名!你看看啊,这江山,已为你所有。这天地,已经奉你为王。”
“这天地……”梁京墨随着他的话喃喃自语。
“你分明还能做很多事,为何,自己先断了自己的后路。”任江流搂着他的后背,将彼此的心跳贴在一起, “再这样下去,南楚,你,都将覆灭。你……如何舍得。”
沉默良久。
“那该……如何做呢。”梁京墨非常迟疑。
任江流心中欢悦,仰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依稀比往常多了一些血色,“记得你说过,顾长白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聪慧之人,可天下何其之大,为什么只有一个顾长白?”
“因为他是顾长白?”
“那他为何是顾长白?”
梁京墨眉头舒展,“因为他父亲是武林盟最顶尖的人。”
以万卷书开智,得良师修得清心,一身武艺家传所学,高高在上矜贵修养,益友相伴无愧终生。
倒也不是什么天才不天才,便是愚笨之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非同凡响。
“这世上何曾缺过天才?只是被贫瘠的环境湮灭,甚至没出生,就死了。”
“但愿南楚强大,可见证他们的成长。”
“只是这一切,还要多亏你了。”
“很困难,要做吗?”
梁京墨没说话,与任江流并肩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无尽山河。
月华渐弱,星光归隐,暗暗苍蓝与金黄相抗,一轮圆日不断升高,直到光芒照耀大地。
此时是辰时,梁京墨微微一笑,“难,是有多难呢?”
陡然听见,任江流心跳如鼓,不等他开口,梁京墨指着前往,又道,“你瞧,他们回来了。”
地平线的最深处,闫铁罗率领铁罗军大胜归来。
这是他这趟出来的另外两个目的。
其一,解决叛军。
其二,促成铁罗山与朝廷的第一次合作。
有传令兵提前回来,进来之后直接向梁京墨下跪,报告道,“公主殿下、顾夏将军二人与大军同往诛灭叛军,此时安然回返,未受重伤。即刻将到达营地。”
任江流闻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忍了一夜的内伤再无法克制,就此爆发。
一丝鲜血自他嘴角淌下,累积造成的疲惫一下子压垮了他,异常困倦的靠着梁京墨慢慢倒下。
梁京墨眼神温柔,爱惜的擦拭从任江流口中源源不绝涌出的鲜血。可是这血太多了,就算他不停的擦也擦不尽,不过眨眼之间就湿透了衣襟。
“劳神费心了这么久,累了吧?”梁京墨说着,便也不管了,听着他渐渐减弱的心跳声,呓语一般道,“那便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会让你看见南楚不一样的风景。”
…………………………
铁罗山外城,萧紫茵冻的脸色青红,很犹豫的看着眼前之人,“你真不去见他一面?”
顾花君痛快道,“不见了。”
萧紫茵皱眉,“当真不见?为何?”
顾花君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城墙,没有只言片语,但是神态光明,更比以往多了沉稳和包容。
他微微一笑,那人尚且年幼之时便昂然天地,折翅之时仍要保持尊荣。
于是坚定道,“不见。”
萧紫茵失望,只好退而求其次,“回顾夏之后别忘了写信。”
“当然。”顾花君笑道,“对了,你帮我带句话,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他的心意白费。”
萧紫茵轻快的答应,见他踏入顾夏领土,便回转了脚步进入铁罗山。
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萧紫茵想了想,摸着耳朵小声说,“是在那里看着我们回来吗?”
她一步一步走上阶梯,到了最末的那一阶,伸手推开了门。
从外边闯入的阳光侵蚀了她的眼睛,女子忍不住稍微遮挡了一下,等到拿开手,却忍不住笑了。
铁罗山的城墙边坐着两个她在世的亲人。
任江流一定是困了吧?才睡的这样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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