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飞不知道夜玄的灵池中有玉髓,他不常在宗中,偶然也听说过蒲苏和夜玄不和的传闻,借此由头把罪名推到夜玄身上也太像蒲苏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蒲苏翻了个白眼,“亏你在外边游历多年,不会忘了夜寒烟前辈的事情吧,夜玄身上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与她真气相似的东西。”
妖族自是恨夜寒烟,被夜寒烟的真气吸引也是有可能。话是没错,但从蒲苏嘴里说出来就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他竟然那么恭敬的称夜玄的母亲为前辈,好像去年在论道大会上公然将一群长胡子老道骂作“弄虚作假的老狐狸”的不是他一样。
林云飞忽然道:“对了,他腰上那块玉玦是他母亲的遗物!说不定那戒魔就是冲着……”话没说完林云飞就意识到了问题。
众所周知,那块玉玦,在蒲苏穿书前不久就被原主摔碎了!
林云飞正尴尬中,隗骨端着点心走了过来,他自作主张的将新茶做成两碗冰茶,看来这主意不错,空气中好像有团熊熊火气,马上就要燃起来了。
到底是林云飞会做人,强行转换话题道:“能不能托你个事儿?”
蒲苏眉头一皱,不依不饶,“我没听错吧,凌云宗大师兄竟然要托我这个‘富贵闲人’办事?”
以前俩人吵的急了,林云飞确实这么说过他,他现在将此事搬出来,无疑是认为刚才的话针对了他,虽然那件事确实原主做的很过分,但又不是他蒲苏做的,他也委屈。
林云飞想的则是不要妄想和小师叔讲理,便道:“你取狼牙的时候我也帮了你的,我们这算扯平,你差不多得了。”
蒲苏也没想跟他怄气,他的情绪容易牵动体内魔气作祟。
林云飞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方道:“我平时有职务在身,难免疏漏,小师叔既然知道此事与夜玄有关,还烦请小师叔多看顾些,如果有事立即通知我。”
林云飞仗着比他大两岁,这小师叔叫的也是看心情,蒲苏懒得计较了,“唰”一下展开折扇,“好说好说。”
那戒魔不得到玉髓怎会甘心,夜玄时刻都有被攻击的可能,他如今又这个样子,巴不得有林云飞在。
林云飞见他如此爽快应承,倒像敷衍,语气一顿,蒲苏察觉出了他的不信任,便看似不耐的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放进他手里,眉尖一挑,一副“这样总行了吧”的不甘神情。
那珠子林云飞自然认得,御灵宗开宗之物,举世无双,拿在手里颇为满意的走了。
第七章
夜玄拒绝了凌云宗给他安排的侍童,依然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别苑。他的别苑少有人来,就披了件中衣坐在院中树荫下,见到林云飞,连忙将外衣穿好,起身行礼。
“不打紧。”林云飞扶住了他,俩人在廊下叙旧,“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夜玄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弧度来,戒魔的伤非一般人所能忍受,为了不让人担心,他也只能牵强着笑一下了。
林云飞见状连忙从袖中将蒲苏给他的御灵珠拿了出来,那是一块纯透明的灵石,在阳光下晶莹璀璨,灵光闪闪,穿着透明的络子,和透明的灵石浑然一体。夜玄知道那是价值不菲的鲛须编织的,林师兄向来不喜欢这种昂贵的矫饰,看着倒像某个人的风格。
他刚要推拒,林云飞将灵石放进他手里,“他就这么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什么脾气?”
林云飞捕捉到夜玄话语中隐约的郁郁之情,料想如外人所说,蒲苏大概经常欺负他。
“小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其实还挺伶俐可爱的。”林云飞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形容蒲苏,他知道夜玄定然不会相信,但无奈的是这是他真实的感觉。
夜玄忽然想起他在医馆时看到的一幕……
“你别看他金尊玉贵的,其实他小时候没什么朋友,见谁都爱跟在人家后头。”林云飞的思绪被拉回到很久以前。
蒲苏也辇过他,他去哪蒲苏就跟到哪,其实那时候还挺喜欢带着他玩的。
蒲苏比他小一两岁,谷慕千又比蒲苏小一两岁,年龄都很相近,三个人和宗中的弟子们总是玩闹在一处。
林云飞面上不觉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还未来得及绽开,就兀自凋零了,竟显出有几分黯然来。
“九岁的那年,他母亲去世了,他跟蒲宗主到现在关系都不太好,可能因为那时候蒲宗主整天蒙埋头研究灵力,对他们缺少关怀。他母亲是个普通人,生了他之后体弱多病,吃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透了。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变得拧巴,爱发脾气,我们一般都不放在心上,反倒惯得他如今这般顽劣,你就多包涵吧。”
对着夜玄说蒲苏顽劣多少有点袒护的嫌疑,毕竟将别人生母的遗物当面摔碎这件事,说别有居心也不为过。
夜玄和蒲苏都是母亲早逝,林云飞想俩人多少还是有些共通点的,若能相互了解,日后相处便少了很多麻烦。
林云飞既然这么说了,夜玄也不好拂了师兄的面子,只得收下了。
“师兄这次要在宗中待多久?”夜玄问道。
林云飞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很想到外面捉妖驱魔,总是对他的行程特别上心,“还有一队弟子迟迟未回,安顿完禁地那边,要出去接应一下。”
他们长时间在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信号烟用完了,临时有其他妖族动向了,影响汇合也是常事,有时候一耽误就是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林云飞只得先带着一队弟子回来了,打算再亲自跑一趟。夜玄对金光堂的事情已经很熟悉,闻言点头称是。
“你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伤。对了,慕千让我给你带了这个说是对你的伤有用。”林云飞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的“神思草”有定神的功效,“过几日慕千在常潞园办了骑射会,你也别总在别苑待着,出来透透气对你的伤有好处。”
夜玄应是,送走了林云飞,独自回到院中,将御灵珠和锦囊放在木几上。
除了母亲的玉玦,他从未收过什么礼物,看着这两个物件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犹记得这锦囊格外眼熟,细想之下,蒲苏有一个,林师兄也有一个,他遂将锦囊别在腰带上。
又看了看那个晶莹无暇的御灵珠,那络子的形制确是有些年头了,兀自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味,阳光照的光芒流转,映的夜玄蓝灰色的眸中粼光微闪,他看了很久,最后将御灵珠塞进了怀中。
蒲苏在别苑闷了这些天实在无趣,夏至过后天气越发闷热,于是他打包了浴袍和沐浴的香料,准备去冷泉泡一下。
隗骨这些天一直在榻前伺候,生生熬成了熊猫眼,走着路眼皮一搭,恨不得就地眯过去,蒲苏心中不忍,再三强调让他好好休息后,悠哉悠哉的去了冷泉。
冷泉在闲云峰上,最为著名的是七星池,七星池是七个相连的纯天然泉水池,因形若北斗七星而得名。泉水在夏季最盛,秋冬渐渐枯竭,经过一春,泉水渐渐上涌,现在水位已经涌上适合的高度。
蒲苏一路摸索着到了冷泉,周围一片寂静,这时候弟子们都在上修习课,恐怕过一两个时辰等他们下了课,不知道怎么闹腾呢。蒲苏就趁着这股子清净劲儿,到边上的木屋里换上浴袍。
那木屋本就是用来更衣的,因这冷泉一年中仅三两个月有人来,便没有派人特意看管,弟子们来要自觉排队更衣,这时候方显出清净的好处了,整个七星池都被他蒲苏一个人承包了!
冰冷的泉水没过身体,体内乱窜的浊气似乎也冷却下来,连日来被浊气侵扰的痛苦瞬间减轻了很多,看来冷泉确如宗中弟子所说有疗伤的功效。
只是泉上云雾迷蒙,蒲苏眼睛本来不大好使,现在越发模糊一片,从他进来的时候就感觉眼前似有一处白色的影子,立在泉水中,在水面上投出一道清影,难道是块灵石?
蒲苏掬着清水,又盯着那灵石的方向看,还是一块像人形的灵石。
人是灵长类动物,先天就可以修行,不像妖族,千方百计化了人形修炼。自然界中跟人形相似的东西仿佛都有特殊而强大的灵力,这自然化就的灵石想必使得这冷泉有疗伤的效用,只是也没听人说起过,可能他孤陋寡闻了。
既然是个难得的天材地宝,蒲苏不自觉的向那灵石靠近一些,总没有坏处。
突然他脚下踩到一颗光滑的石头,一打滑,人扑通一声跌进水里,好在岸边水也不深,蒲苏也会水,立马挣扎着窜了出来,带起一片水花四处飞溅,好像有种错觉,那灵石似乎嫌弃的动了一下,蒲苏擦擦脸上的水,可能花眼了吧。
他不再往前走了,在距离灵石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玩着清凉的泉水,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哼着歌,吟唱道:“衣襟上别好了晚霞,余晖送我牵匹老马。正路过烟村里人家,恰似当年故里正飞花。醉过风,喝过茶,寻常巷口寻个酒家,在座皆算老友,碗底便是天涯。”
一边唱一边还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一会儿是刀光剑影的江湖招式,一会儿是倚门卖笑的市井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