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暗自猜想,只听门外一阵吵扰,一个男人低沉的语气通过窗户缝传了进来,“人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一个风神俊朗的中年男子,神色持重的步入院内,身后跟着谷慕千及各位掌事,邢伯躬身道:“宗主来了,现在倒是醒了一个。”
“有劳邢伯。”男子虔敬道。
“哪里的话。”说着邢伯将一行人领进了蒲苏的房间。
一双手落在蒲苏胳膊上,谷慕千清爽的声音里夹着几分忧虑,“小师叔,你的眼睛……”
蒲苏拍了拍他,安慰道:“邢伯的医术还信不过嘛,别担心。”然后朝众人道,“谷师伯,各位长老,你们怎么来了。”他知道连日来宗主和长老们为了他和夜玄想必也没少耗费心力,刚要下床行礼,牵动的胸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凌云宗宗主谷御书忙道:“醒了就好,就别下地了,好生养着吧。”
众位掌事闻言将一应灵丹妙药摆了一桌子,他们已经尽力护住蒲苏和夜玄的心脉,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身的体质养了,谁也帮不上忙。
寒暄未毕,只听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我那不省心的孙子在哪呢?”
一个眼神十分清明的老夫人,脚步琐碎又利落的进了医馆,众人立即迎了出去,“老夫人”。
“祖母?您怎么来了。”蒲苏闻言便知来者身份。
众人未敢过多寒暄就离开了,故意腾出空隙留他们娘俩在房间自在说话。
“你要好好在御灵宗待着我何须跑这一趟?”老夫人嗔道,脸上却是心疼。
“你们都大了,不好在一处厮混了,千儿怕是不久就要合籍了,你还好意思赖在人家白吃白喝的?”老夫人摸着蒲苏细皮嫩肉的小脸儿道。
蒲苏虽然知道他和这位祖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老夫人的话却让人有种至亲之人的亲切,蒲苏将手探到祖母的手背上,脸上堆下甜腻腻的微笑,撒娇道:“知道了,祖母~”
老妇人在房间看了一圈,道:“听说还有个孩子也受伤了?在哪呢,我去看看。”
蒲苏不知道夜玄怎么样了,他眼睛彻底看不见之前,依稀记得夜玄将坠落的他接住了,他也想跟去看看,老夫人拗不过,只得扶着他去了。
蒲苏强撑着伤口崩裂的疼痛,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不想让老夫人担心。
俩人到了隔壁房间,蒲苏和老夫人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夜玄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甫一睁眼便见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夫人坐在自己床边,老夫人按下他想要起身的肩膀,“孩子,别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夜玄唇色发白,面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点血色,随即看到了一边的蒲苏,他眼上绑着纱带,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显出一种十分柔和的平静。
第六章
夜玄勉强支起点身子,老夫人这时方端详起他的眉目,刚才他一直闭着眼,这一睁眼,眉眼间流露出一股英气,“不愧是夜寒烟的儿子。”
夜玄猛一听到母亲的名字,惊诧道:“老夫人认识家母?”
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有过一面之缘,现在想来也甚是难忘,能与万妖王对战的女子,该是多么坚定无畏的人,你的娘亲是个英雄。”
原书中蒲苏大概是受祖母的影响,对夜寒烟心底也是有几分崇敬的。蒲苏虽不知她是怎样一位奇女子,但看夜玄也能略知一二。夜寒烟身死道消的时候夜玄不过五六岁,至今三观依旧板正。这种根正苗红,大概就是夜寒烟在他心中不断灌溉出了某种不容摧毁的信念之果。
想想当时危急关头,能在是非面前抛开个人情感去搭救一个常常针对自己的人,这在一群年少气盛的弟子中可不多见。蒲苏一想到那鲜血淋漓的脊背,怎能心安的躺着,非要跟过来看看。
夜玄甚少听到有人谈起他母亲,就算听到了,大多也是不堪入耳的诋毁,如今忽然听到有人这么提起她,心中不免一阵翻涌。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夜玄的肩膀,他刚醒,精力还有些不济,不便打扰太久,“好生养着吧,等伤好了,来御灵宗,我们娘俩再好好说话。”
夜玄只得道:“是,老夫人慢走。”
蒲苏闻言站起身来,一个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一记,“你也给我安分躺着去。”
蒲苏伸了伸舌头,他在祖母面前自是乖巧孝顺,夜玄从未见过蒲苏这副神情,一时有些愣怔,他平时不是盛气凌人就是怒气冲冲,夜玄看着俩人搀扶着走出房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刚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有些记忆却是真的,这么个金枝玉叶的公子,平时谁都不放在眼里,他本以为当时的情况下蒲苏不跑路就不错了,没想到他竟然肯为了几个寻常弟子豁出性命。
夜玄又想起他忽然扑过来时的情形,他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挡在了他身前……
于此同时又有一些事情在夜玄心头挥之不去,他身上的鞭痕、碎裂的玉玦,很难想象这些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他心中还有愧疚感这种东西?
又或者给他过期的膏药、救他都是逢场作戏?
……
几天过后蒲苏的眼睛已经能看见光了,甚至能看清人影,只是有点像高度近视,看不真切。伤口也在快速愈合,只是内伤需要时间慢慢疗愈。据原书中描述,戒魔的疤痕是终身不灭的,任何仙术灵药都不管用,而在体内留下浊气每逢朔夜,天地间邪气亢荡的时候便会发作,发作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五脏肺腑中疯狂噬咬,比万箭攒心还痛苦难忍……
蒲苏不禁一哆嗦,好在他和夜玄共同分担了浊气,两人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御灵宗的法术都是有净化效力的,浊气会随着时间被渐渐排解干净,其实主要伤害都在夜玄身上。
蒲苏从怀中掏出一颗御灵珠,这是他小时候祖母给他护身的,他一直戴在身上,可以防止邪气入侵。但是该怎么高傲又不失体面的将这个东西送给夜玄呢?
思忖间院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林云飞推门走了进来,他受了一点皮肉伤,胳膊上缠了几处绷带。
蒲苏躺在凉椅上,看身形已经猜出来人,一脸惊奇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可是林云飞破天荒头一次跟蒲苏主动社交,林云飞见他虽受着伤,也不忘讨人嫌,转身就要走,隗骨忙上前接过林云飞手中的食篮,“林师兄,上次我家宗主让带了新茶给师兄尝尝,正巧来了,我给您泡茶去。”
林云飞见到笑吟吟的隗骨,脸色和缓许多,“多谢蒲宗主挂心,过几天正要到府上叨扰。”
“那可欢迎的紧。”隗骨说笑着下去了。
林云飞有了台阶就顺着下来了,和蒲苏对面坐着,好不容易找了个话头,“话说在禁地袭击我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当时看见了什么?我自认阅妖无数,却是第一次见这种怪物。”
“世间万物都有自身的戒,如果不断突破这种戒,就会遭到反噬,比如有的人贪婪自私无度,就会变得疯狂,甚至入魔,这个东西就叫‘戒魔’,是人或者妖物所化。我们上次看到的是妖族的戒魔。”看过的剧本的蒲苏不以为意的道。
林云飞到底是年轻弟子,阅历有限,他此时尚未接触到妖族的核心阶层。只是平日看起来不学无术的小师叔,怎么对此如此清楚,他不觉抬眼打量了蒲苏一眼。
蒲苏借着劲儿越发卖弄起来,“戒魔擅长侵蚀的神志,强化主宰物的阴暗面,禁地的那只戒魔应该是潜伏在地牢中的妖物身上,控制它发出袭击。”
“袭击什么?”林云飞追问道。
“我想是和妖有关的东西。”蒲苏想到原书中夜寒烟将封印万妖王的玉髓,封印在了夜玄的灵池中。
林云飞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你也相信那些传言?”
蒲苏一阵哑然,才想起林云飞说的是什么。
话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原书中夜玄的身世,他所在的宗门叫天和宗,天和宗老宗主和凌云宗老宗主有一天偶然遇见,一见如故,遂定下后人合籍之约,其实只是一时玩笑罢了。
在天和宗老宗主后来的书信中提及此事,也是希望孩子们自由选择道侣,凌云宗老宗主未置可否,谁知不久就传来了噩耗。天和宗老宗主逝世,还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座下女弟子夜寒烟。
夜寒烟的师兄弟们对此非常不满。原书中夜寒烟未婚生子,她一手把夜玄带大,谁也不知道夜玄的父亲是谁,于是他们编排出一套说辞,说夜玄是夜寒烟和妖族所生,天生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是个怪物,以此抹黑夜寒烟的名声。
其时正值妖族祸乱中陆,夜寒烟将万妖王的一部分魂力封印后和他同归于尽,她犹如一轮皎月,遮盖的群星无光。此后夜玄在天和宗的处境可想而知,动不动便招来一群师叔师伯们无理由的打骂甚至群殴,还总是百般刁难,之所以留他到现在就是想利用他攀附上凌云宗的这点价值。
当初天和宗找上门来的时候,凌云宗老宗主也已仙逝,谷慕千的父亲谷御书刚出任宗主不久,对老宗主的夕日诺言并未否认,还将夜玄留在了凌云宗,希望他能和谷慕千培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