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当真是看错了你,兵临城下之时,竟违逆主上!”傅阶眸光森然,“陛下此时在银沙宫。”
“可……”
白忠红着脸还要再说什么,神色却显得畏惧,最后闭了嘴。
陆子溶明白他未出口的话,可若禁卫军去了银沙宫,不是将陛下的位置暴露给叛军么?
毕竟白忠此时仍不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叛军。
他什么都知道,可眼下,他什么都不能说。
“是,臣这就带领禁卫军前往银沙宫,护卫陛下。”白忠道。
禁卫军将士踏着夕阳下的鲜血,向银沙宫行进。
银沙宫外,白忠带领众将官将队伍排成防守阵型。傅阶却命令道:“白统领,带你的兵进入银沙宫,擒拿皇帝,送往……”
“擒拿?!”白忠身后的将官道,“我们不是来护驾的么?太子的叛军呢?”
吕不为冷冷道:“哪来什么太子。我们才是叛军,此番入宫就是为了擒拿皇帝和太子。”
“什么?!”
众人起了议论。
白忠惊异地望向傅阶,“济王殿下,你、是你……”
不知是谁来了句:“这不是谋逆吗?”
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吕不为显然是有备而来,朗声道:“什么谋逆?太子本就失德,即便没有出兵,难道就堪为储君了?济王殿下心怀大义,只不过是——”
“吕不为,闭嘴。”傅阶的目光轻飘飘转移,落在方才提出「谋逆」二字之人身上。他负手靠近,逼得众人无所立锥,悠悠道:“说得不错,本王——就是谋逆。”
“本王的势力遍布大舜,掌管京州无人能敌的禁卫军,且能操纵宫中局面。本王想要这天下,有何不可?”
一众将领莫不满脸惊愕,傅阶挑挑眉,轻佻得意,“你们若不愿随同本王,大可现在离开皇宫。倘若旁人骂你谋逆,你便说带兵入宫是为了剿灭叛军,后来知道受了济王的骗,不愿做不义之举,遂退出宫去——照实说不就洗刷冤屈了?”
众人的神色愈发难看了。果真这样说,也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只会觉得禁卫军谋反,人人当诛。
“若你们现在冲进银沙宫,那便是随本王谋逆的功臣。成王败寇的道理,众将军不会不懂吧?”
众人沉默良久。最终,白忠跪在傅阶脚下,沉重道:“禁卫军效忠殿下,殿下所为,便是义举。”
说罢,白忠回身吩咐手下:“银沙宫已无守卫,本将一人前往即可。你们在外头护卫,不许放歹人进入!”
他望向远处某一点,那里一袭素衣不带甲的颀长男子也望着他。即便在如此危峻时刻,白忠仍不忘给那人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陆子溶一收到就懂了,白忠在提醒他按下意气避其锋芒,不可直接与傅阶冲突。
陆子溶轻叹一声。
冲进银沙宫擒拿皇帝的,才是罪人中的罪人。白忠独自拦下所有罪责之余,竟还记得关照他。
白忠缓慢挪动脚步走向银沙宫,脚没迈进宫门,便听队伍里一阵骚动:
“报——外头有个人硬闯,穿着官服,要扔出去吗?”
“那人说他是丞相,尹必尹丞相!”
“尹丞相?整个朝廷都在衙门里做缩头乌龟,他自己跑来做什么?”傅阶漫不经心道,“罢了,将他提来吧。”
等待提人的这会儿,傅阶注意到了一旁的陆子溶,竟主动走过去,抱着双臂道:“禁卫军擒拿了皇帝,我的人在东宫围了太子,日后我便是天下之主——陆子溶,你作何感想?”
陆子溶看了他两眼,“并无感想。天下之主是谁不要紧,我只在乎他如何执掌齐务司。”
“那我便再把话说得明白些。”傅阶绕着他踱了一圈,“当年绝尘公子进士及第,琼林宴上名帖可是递给本王的。你若始终效忠本王,如今舜如何待齐,还不是你说了算?”
“可你入了东宫,趋炎附势背叛本王……你可曾想过,本王有今日,太子有今日?陆子溶,你后悔么?”
陆子溶不喜被人这样凝视,往一旁迈了两步,背过身道:“这些年的确后悔。”
只是他的后悔与傅阶无关。他悔的是从前在东宫待傅陵一片真心,却并没教出个知恩识礼的太子。早知如此,就不该付出那样多的心血。
但他这个回答显然令傅阶满意,傅阶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去告诉你的旧主——他狗屁都不是,你陆子溶只会为真正的贤主效力!”
“如何告诉?”
傅阶扳过他的肩,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似笑非笑道:“本王想看他死,可本王不能杀他,只能让他生不如死了。”
陆子溶微微扬头,坦然回视,藏好眸中的攻击性,表现得十分乖顺。
“陆子溶领命。”他勾了勾唇。
“现在就去。本王的人在东宫,你带致尧堂接替他们。”傅阶的双手放开了他,嘴却凑到他耳边,“务必小心,可别真玩死了。”
作者有话说:
陆子溶:并不想听这个人的命令,弄死太子除外。
下午4点还有一更
第64章
陆子溶带领致尧堂众人前往东宫, 却暗中指派两人回银沙宫盯着,看尹必为何而来,以及……傅治被如何处置。
那二人到时, 见未戴冠冕的丞相跪在傅阶面前, 脸上是乞求的神情,“殿下打算将圣驾移往何处?”
傅阶冷哼一声, “尹丞相倒问起我来了?那你倒是说说, 本王该移往何处?”
尹必叩首道:“臣以为,殿下今日所为在世人眼中如何定性,全看今日之后陛下的状况。况且您执掌禁卫军, 陛下只使唤得动这些残废宫人, 难道殿下仍旧不肯放心?”
“原以为尹丞相只会算账,不成想嘴还挺巧。”傅阶挑眉,“说下去。”
“依臣所见,可将圣驾移往长生殿, 对外称陛下一心向道, 无意世俗,不愿理政。长生殿地处边远, 既无法逃离, 又无法举事, 殿下亦可派驻护卫。”
傅阶沉思片刻,唇角一勾, “尹必, 你不在衙门里避祸, 跑来这兵荒马乱之地, 就是为了同本王说这些?本王本不打算更换丞相, 但你这般为旧主说话……”
尹必磕了个头, 没再言语。
“长生殿……也好,本王的确需要一个借口。”傅阶看向一只脚迈进银沙宫的白忠,“就听丞相的,绑了皇帝,送去长生殿。”
“至于你,尹必,就一起去长生殿伺候旧主吧。”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深秋的寒意弥散在空中。其实白天也不暖和,只是厮杀中的人血都是热的,直到一切尘埃落定,肌肤才想起自己的冰凉。
陆子溶仅着一袭单衣,行走在前往东宫的小道上。步履尚且平稳,人却止不住地咳,经过一盏宫灯时,火光下他面色白得瘆人。身边的堂众脱下外衣给他,也无济于事。
他许久不曾如这般寒冷了,怪天气,怪心境,更怪……体内的「经年」。
还有时间。只是在这最后的时光里,他会日夜被寒气折磨。前世他是被这毒杀死的,他知道那有多痛。
但现下局面千钧一发,他不能撒手不管。
致尧堂从角门进入东宫。陆子溶和看守的禁卫军交接一番,将自己人换了上去,既看住四下大大小小的出入口,还有不少堂众上了房顶翻了墙。
“太子现下在何处?”陆子溶冷肃道,“我奉济王殿下的命令,前来处置罪人。”
那禁卫军的小头目道:“自然是绑起来了,这便带您过去。”
陆子溶带了几名堂众,随对方进入东宫。
东宫内的护卫早被统统抓来扔进牢房,现在正在抓的是客卿。禁卫军兵士将数名东宫客卿绑了,与陆子溶擦肩而过。
突然,队伍中某人挣脱束缚,踉踉跄跄跌过来,朝陆子溶跪下,高声哭道:“陆公子,求你放过殿下吧!”
陆子溶停下脚步,认出那人是向来「清高」的吴钩。
“殿下不是那等野心勃勃之人,造不成什么威胁的。济王若不放心,大可削他的权,不可不念手足之情啊!还有陆公子,殿下自幼长在你门下,他为了凉州、为了致尧堂付出多少心血,他到底欠你什么?!你背叛他也就罢了,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
陆子溶静静望向那人,眸光微颤。他本以为此事一出,再见到吴钩时对方会指着自己破口大骂,不曾想他是这样反应。
原来此人处处针对他,并非因为他挡了谁的路。或许吴钩只是将他当成了祸乱东宫的奸佞小人。
“吴公子所言不过是一孔之见,我与太子间的许多事你并不知晓。你不知晓他当年如何折辱我、迫害我,不知晓他为何想要我死,自然不懂我如今为何对他如此憎恶。”
陆子溶别过头,唇角勾出轻蔑,“你的主子或许是个好太子,但陆某同他有私仇,说情就不必了。”
两名兵士将吴钩抓回去,陆子溶问:“此人不该在牢里么?”
兵士道:“此人不久前才被打过,烂了一身皮肉,正打算给他换个地方。他在的那间牢房刑具齐全,腾出来以备陆公子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