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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 (道是无)


  毕竟胜负未定,一句说错,日后可能就是下一个钱途。
  混乱之际,门外的软轿帘子掀起,陆子溶望向堂内,偶然与孔义目光相对。
  未料孔义抓住他不放,蹙眉盯了许久,眸光渐渐带上乞求的意味。
  陆子溶明白了他的意思,闭眼稍作思索,终于点点头。
  他将食指弯在唇边,吹出哨音,一只白鸟早等在附近,闻声立即飞来。他先是指了屋内,又指了自己身上与知州官服颜色相同的布料,最后指了自己的脸颊,便将白鸟放出。
  那鸟飞入屋内,循着主人指给它的颜色,径直扑到罗大壮脸上,对着他的鼻头啄个不停。
  “嘶……哪来的死鸟,啊——”
  如此鸡飞狗跳,所有人纷纷看向罗大壮。顺理成章地,孔义貌似玩笑道:“算起来,罗知州总理药材运输之事,是不是也该查查他的虎口?”
  罗大壮突然抓住白鸟,狠狠往桌上一摔,给众人扔了句「你们慢慢查,本官另有要事」便向外走去。
  大堂周围来了不少致尧堂的人,反倒把原本的守卫吓得远远躲开。此时罗大壮要出门,两名堂众掏出兵器拦在门口。
  “罗知州有何要事?”海棠走近他,忽然抓住他右手,将虎口处的疤痕展示给众人,“你的要事,莫非是要趁早离去,掩盖罪证?”
  见到那道疤痕,官员们顿时满脸惊讶,却大气不敢出。
  轿子里的陆子溶听到这里,终于掀帘下轿。今日的他穿戴齐整,难得换了深色长衫,一顶小冠束发,倒有几分端肃;加上才服了药,面色唇色带了些红,几无病容。冷淡眸光反倒显得人威严不可欺。
  他行至罗大壮面前,对方便神情微变,伸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是致尧堂……”
  陆子溶侧身避开他的手指,平静道:“不是我。是在场所有被你迫害过的官员,是瘟疫期间因药材延误而受难的百姓。”
  此话一出,屋里却忽然传来低低的哭声。众人看过去,方才那宣读钱途「罪行」的小吏竟蹲在地上抹眼泪。
  发现自己得到关注,小吏号哭出声:“我娘亲……她染了瘟疫,昨晚终于收到了药。可还没来得及喝,人就咽气了……”
  说着,他抄起一方砚台,愤愤朝罗大壮走去,大有把人脑袋砸碎的架势,“我要杀了你!为我娘亲报仇!”
  众人连忙将他拦下。见此情形,孔义站上主座,重重咳嗽两声,点了下头两名武官,抬高话音:“本官以凉州同知的身份下令,你二人立即将罪人罗大壮押入牢房,听候发落!”
  众人听他这一嗓子才回过味来:罗大壮设计陷害钱途,斩杀忠良,早已罪行昭彰了。
  罗大壮被带走时,满口骂着致尧堂和陆子溶。两名武官没找到东西塞他的嘴,便一人给了他一巴掌,打掉了他两颗牙。
  此人一消失,室内气氛似乎轻松了不少。
  “这次得感谢致尧堂,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些人现在还被罗大壮蒙在鼓里呢!”有官员带领众人朝陆子溶和海棠作揖。
  陆子溶一一回礼,诚恳道:“我与钱途有私交,此番前来也是想为他昭雪冤屈。钱大人生前于凉州贡献不小,烦请礼官照管他的身后之事,按制拟个追封,将他葬在忠义园吧。”
  众人忽然沉默,几人相互看看,终于有个主簿出来回话:“齐国刚灭亡那几年,凉州还以知州的名义追封过几人。可罗大壮接任后,便再没有过了。您方才问礼官,其实整个凉州,几乎就没有「礼」这个字……”
  陆子溶在心中叹息,目光逐渐沉重。凉州礼崩乐坏已非一日两日,如今罗大壮倒台,此处亟需有才之士整顿。
  除了钱途,他已无人可用,除非他自己来。
  可他的身体……
  罗大壮被押入牢房后,凉州事务暂由同知孔义掌管。无论是孔义还是其他官员,都没提对罗大壮的处置,大有把他在牢房里关到死的意思。
  陆子溶虽很想杀了此人为钱途报仇,但既然众人皆无此意,强行动手并非善事。他接受了这个结果,只要罗大壮在牢里安分守己,多活些时日也就罢了。
  而他自己的身体则是每况愈下。前世他去世的时间是深秋,但这一世操劳更甚,难说能撑到何时。
  某天他觉得自己精神好些,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恰好那天阳光晴好,暑热流行,他便决定出一趟门。
  那天夜里,傅陵离开时留下了邹氏的线索。这家的孩子是药材短缺后死亡的第一人,邹姓男子自身却也是已知发病时间最早的凉州百姓,只因症状不重,一直无人关注。
  陆子溶想弄清楚的是,这场瘟疫到底从何而来?
  他乘车前往盐场附近的邹家。这家人以晒盐为生,并不富有,房子建得破破烂烂,此时门窗上更是挂满白花。死者的尸身就放在担架上搁在后院,显然是买不起棺木。连家养的小犬都饿得骨瘦如柴。
  陆子溶此来用的是致尧堂的名义,当地百姓虽然畏惧江湖门派,但也知道致尧堂不做不义之事,并未拒绝他们的来访。
  他正要上前叩门,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官府侍卫在他面前下马,行礼道:“凉州城外有个舜人,自称是陆公子的学生,非要见您。我们不认得致尧堂,不知道上哪找您,赶了他几天都不肯走,好不容易碰着您出门了。”
  “不见。”陆子溶不假思索。
  那侍卫摸出个布包给他,“这是他给您的。”
  陆子溶展开布包,里头是一块令牌。他一愣,指腹抚过令牌上「齐务司」三个字。
  齐务司原本有一块大印,但那东西保存在官府,只有重要文书才会取出。平日里就用这块令牌,通常在司长手上,传令时交予令官,持此令者,其言语等同于司长之命。
  也就是说,这块令牌代表着齐务司的实权。
  陆子溶缓缓握紧令牌,压低眉头,目光沉重。片刻之后,忽然轻笑出声,唇角勾出讽刺。
  “真是疯了。”


第43章
  陆子溶到底还是答应面见傅陵, 只不过不会因为此事就改变行程。
  他走进面前的屋子,这天邹氏出门做工,只有女主人施氏在家。贫苦人家不讲究男女之防, 她荆钗布裙见客, 眼眶红肿。
  但她从未见过陆子溶这般容貌气度的人,他走进来时, 她的眼神一亮, 却并不想多看,只是默默让到一旁。
  屋里狭**仄,到处都是黑白的装饰, 案上摆着香烛供品。陆子溶没找到个像样的椅子, 只好坐在炕上。
  他平淡道:“还请节哀。在下致尧堂陆子溶,关于瘟疫有几桩因由想要询问……”
  话音未落,施氏便大哭起来,“节哀, 怎么节哀!死的又不是你的孩子!有什么好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官府害死了我儿!”
  陆子溶感到有些无措, 蹙眉道:“虽说官府有过, 但令郎是自己染了瘟疫而亡, 并非官府所致。我此番前来也是想查证此事实情,使更多人免于灾祸。”
  “我才不管什么更多人, 我只要我的小宝!你们这些官府的人, 都不是好东西!”
  她哭得愈发厉害, 陆子溶愣愣坐在那里, 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这位大姐, 您思念小宝我能理解, 但您有一点说错了。您面前这位公子是致尧堂的人,他们虽和官府有联系,却无力控制药材发放,您骂他可是骂错人了。”
  清亮话音自门口传来,推门而入的是傅陵。乍一看他貌似意气风发,仔细分辨却有发黑的眼圈和肿起的眼袋。
  施氏警惕地望着他,“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舜人。”傅陵来到炕边,指指上头铺的褥子,“看这纹样针法像是云州的云绣,莫非你家有人去过大舜?”
  “我夫君几个月前去云州找活计做,最近才回来。”
  陆子溶闻言抬眸,“那他……”
  话音被傅陵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傅陵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傅陵坐到施氏身边,叹口气道:“看您如此难过,小宝生前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吧。”
  一句话打开了施氏的话匣子,她一边哭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小宝。她给傅陵比划小宝的身量,给他看小宝玩过的玩具,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傅陵就在一旁陪着她哭,哭完了就给她递手帕。
  哭完一场的施氏面上全是泪痕,表情却轻松不少。她垂下眼眸,“我们这些下等人的苦痛,你这样的贵公子是不会懂的。”
  傅陵的眸光忽然移到陆子溶身上,又迅速避开,他往施氏身边坐了坐,缓缓道:“我怎么不懂,我也失去过挚爱之人。”
  “我也经历过生死相隔的痛,所以我不会劝你走出来。连我自己都做不到。只是,在刻骨铭心的失去之后,我得停下来想一想,今后的日子要如何带着伤疤过下去。”
  “我至今仍未想出答案。也许一辈子活在永无结果的执念之中,也是一种活法。”
  傅陵轻轻念着,目光停在窗外。最后已不是说给对方,而是说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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