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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 (道是无)


  陆子溶越是表现得无所谓,他就越是难受。像他这样的人,合该被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顿。不,打上千百顿也偿不清他犯下的错。
  只可惜假手于人,陆子溶也出不了什么气吧。若能让陆子溶亲自打他一顿,那些由他带来的不快,是否就能稍稍纾解呢?
  ……
  去过一趟药铺,在外头站得太久受了风,陆子溶回去便病倒了。
  汤药一碗碗灌下,也只能勉强维持神志,苍白的面色并无丝毫好转。旁人都担忧焦灼,只他自己数着日子,距离前世最终倒下还有一阵,故仍旧日日在病榻上忙碌。
  十日之后,陆子溶终于能下榻行走。按照在药铺算的账,短缺的药材运送到位大约就是这个时间。他直接前往凉州府询问情况。
  生病之人的作息乱着,他那天天不亮便醒了,到达官府时根本不到点卯的时辰。他本打算先歇歇,未料守门楠^枫的仆从听说他找钱途,赶紧请他进去:“钱大人在衙门里住了好几日了,不眠不休的,您这会儿找他,他定然已经醒了。”
  陆子溶心下一惊,钱途并非那等勤勉之人,他会不眠不休,难道是……
  见到钱途时,此人正满头大汗,一手翻着文书,一手将算盘拨得啪啪响。陆子溶走上前,见文书上写着各种药材的数目。
  他沉声开口:“先前算过日子,只要及时送出药去,瘟疫便不会伤及人命。如今时日已至,你打算何时将药送予病患?”
  钱途抬头,露出乌黑的眼圈,一见是他差点哭出来,“药材还是不够……”
  “五日前我才得知,官道失修,药材运不进来。这些日子我夙夜督促,直到今日也不够。”
  “五日?”陆子溶蹙眉,“十日前我便于药铺发现端倪,遣致尧堂毛信往官府报信,你可曾见过此人?”
  “不曾。”
  陆子溶眸中波光翻涌,垂目沉思。
  “恐怕其中有人作梗,阻拦药材运送,压下消息。我只是想不通,他们此举目的为何……全部药材到齐还需几日?”
  “不好说。”钱途将账本递给陆子溶,上面涂改得乱七八糟,“就是这几车和这几车,几种药材都差着,解药只能配齐三成。路上一会儿说泥泞,一会儿说风雨,没个准信……”
  陆子溶负手回身,透过门框遥望逐渐亮起的天色,通身升起凉意。他险些站不住,一边轻咳,一边扶着桌角跌入一旁的椅子。
  “司长……不,陆公子,您……”
  “现在不是理会阴谋算计的时候,”他话音发虚,“当务之急……是救治病患。”
  “可药材没配齐,又没人显出病危之象,先救谁后救谁不好说。万一再激起矛盾,官府恐怕无人得空处理。”
  “瘟疫时有突然恶化,谁也说不准。”陆子溶发白的嘴唇缓缓吐出,“既然只有三成药材,那便按每户病患人数,每三人送一份药。家中有长幼人伦,让他们自己去分。”
  “这法子好!”钱途击掌道,说罢注意到陆子溶的面色,喜色敛去。他一副无措模样,最后只倒了杯水给他。
  陆子溶举杯饮尽,手放在额间,慢慢抚平眉心的褶皱,“去安排吧,越快越好。”
  “这几日还有乞巧节放灯、城防之事。幸好我没灾没病,再熬几个晚上也撑得住。这一阵过去,可得好好歇歇了。”
  陆子溶本打算走了,听到这话面色一沉,“瘟疫肆虐,乞巧节仍要办?”
  钱途叹气,“罗知州说要办的,说历年都有,不可轻废。官府要做几个大灯,还要在城门看着,外头百姓要进城观灯,不能出乱子。”
  “不行。”冷厉话音带出两声剧烈的咳嗽,“城内观灯便罢了,城外百姓不知其来自何处,若是疫病蔓延之地,岂不是害了全城?”
  “当日命兵士守在城外,不许放进城外一人。”
  “倘若如此,百姓会……不,您说得对,就算百姓要闹,也抵不过全城人的安危!”
  听他答应下来,陆子溶松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留两个致尧堂的人帮你。等瘟疫退散,你也可以歇歇了,这些日子凉州蒸蒸日上,全仰赖你的辛苦。”
  钱途被夸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次多亏舜朝送来药方。我想着,凉州不能永远单干下去,这或许是个与舜修好的契机。”
  陆子溶也是同样想法,但这些太过遥远,并非他有生之年能触及的。
  “小钱啊,”他望向远处,眼含憧憬,“你必定不会终生待在凉州。待这边尘埃落定,你要去何处?”
  未待他回答,自己便开口:“拿过多少黑心钱,自去京城投案罢。”
  钱途笑了,拍拍他的肩,“可饶过我吧。我在凉州起早贪黑,一人干几人的活,多拿点有何不可?再不行,我就去南边经商,还利于民就是了。”
  “余下的,我就在那边买个小院,江南小调比凉州的清曲更胜几分,我也享几天清福。”
  “若非见你心系黎民,我也不会容你至今……咳咳……咳……”
  陆子溶本是抱恙而来,这会子说了不少话气力耗尽,才咳几声便哽住,苍白面色憋出了红,瞧着甚是吓人。
  钱途拍打着他的背,“您这病情……是加重了?”
  许久,陆子溶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他幽幽叹道:“你能在凉州独当一面,我也就放心离去了。”
  他没再说得更细。让并肩作战之人目睹自己的死亡,毕竟是件残忍的事。
  从凉州官府回去,他径自坐到致尧堂正堂。他身子仍旧困乏,眸光中的凉意却慑人,冷冷吩咐道:“毛信何在?立即将他绑来。”
  对于犯错的堂众,陆子溶一向不会心慈手软。不一会儿,那叫毛信的被五花大绑拎上来,按在堂前跪下。
  “毛信,本座问你,”陆子溶身为堂主很少这样自称,话音貌似平淡,细品却见每个字上都绑了刀片,“十日前,本座命你将药铺实情告知钱途,你是如何做的?”
  毛信早吓得浑身发抖,不住叩头,“我、我去了官府,遇见了罗知州……罗知州问我什么事,我想着堂主让我告诉掌事之人,我就、就告诉了……罗知州……”
  陆子溶语气骤然冷下来:“罗大壮并非善类,他压下消息,无人督促药材运送,耽搁了制药,许就是人命关天的事,你担得起吗?”
  “我不知道啊……是我一时犯蠢,可我不是有意的……”
  陆子溶动了气,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压着,一字一句吩咐:“将此人押下去看管,近日不必执行任务,依据凉州境况,另行处置。”
  堂众带走了毛信,陆子溶终于撑不住,一口呕出来。只不过他用巾帕捂着,无人看见他呕出的是血。
  待到陆子溶离去,堂前围观的众人中,有人嘟囔了句:“我觉得毛信说得也没错。掌事之人,不就是罗知州么?”
  一旁的堂众冯逸看过去,见又有人说:“是啊,堂主一直是这个样子,公事公办,对我们丝毫不留情面。”
  另一人道:“瞧他那张冰山似的脸不就知道了,你何曾见他对我们笑过?那般冷漠之人,还指望他可怜你?”
  冯逸突然问:“许多兄弟姐妹都这样想么?”
  “那我可没问过,就算想也不敢说啊。咱们堂主那么大本事,还得跟着他吃饭呢!”
  “行了别说了,再给人听去……”
  众人渐渐散去,冯逸却久久沉思。
  他家人还都在凉州城内,陆堂主说罗知州不是好人,万一他们哪天起了冲突……还有堂众们对堂主的看法……
  或许他应该做两手准备了。
  ……
  七月七日,乞巧节。
  往年官府制的花灯只会在城内,今年竟在城外也摆了一圈。看灯的百姓十分惊讶,却在门口被官兵拦下。
  官兵备好了说辞,劝说百姓离开。单独前来的劝得动,可有些拖家带口的,孩子哭闹起来,大人便不依不饶,人头将城门堵了个结实。
  钱途原本站在临时搭出的高台上,视察城门情况。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只得走下来到百姓面前,耐心劝道:“今日虽是乞巧佳节,但近日凉州内外瘟疫流行,倘若诸位中有人携带疫源进入城中,势必加剧扩散。为全城安危计,还请诸位在城外过节,谢过各位了。”
  百姓自有人不服:“染病的人不都被你们关起来了么?我们又没染病,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就是!乞巧节一年就一次,我家闺女盼了好久呢!”
  “弄这么几个灯就想糊弄我们?”
  大家看出钱途说了算,纷纷围过去同他理论。钱途一人应付众人,虽焦头烂额,也能勉强维持局面稳定。
  城门不远处有一小片水域,此时水上是两只比人高的鲤鱼花灯,用底座托住;由于距岸边不远,迈步便能站上去。
  陆子溶就坐在其中一条鱼的鱼鳍上。
  今夜冷得不像夏天,凉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但不久前才分发了瘟疫解药,迟了不少日子,又赶上节日,他放心不下百姓聚集之处的情况。所以即便这里不需要他,他仍要在远处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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