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的人犯罪,有官职者自有吏部刑部处置,只有最卑贱的奴仆才会押入私牢。所以此处常年破败不堪、暗无天日,窗户糊得不严实,寒风都灌了进来。
陆子溶被拖进铁栅栏隔开的牢房里,几个家仆正要将他绑在拷打人犯的刑具上,吴钩却抬手拦住。
他戏谑道:“殿下绑他,可不是为了打他——”
那几人恍然大悟,纷纷脸红,架着陆子溶不知如何是好。而吴钩绕着牢房转了一圈,忽生一计,吩咐他们将陆子溶押到铁栅栏围出的角落。
陆子溶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绑了起来。
双手叠在一起,固定在拐角处的一根铁棱上。双腿分开,两只脚腕绑上两边的棱。
手脚被缚,面朝栅栏背朝牢房,从后面做什么都很方便。
牢房阴寒,陆子溶止不住咳嗽起来。
……
齐务司中,傅陵将繁琐诸事处理完毕,离开时已然入夜。他时刻记着今夜要审问陆子溶,策马过长街,一骑烟尘直奔东宫而去。
傅陵在宫门口勒马,却见一旁停了几顶小轿,皆挂着浅粉色帷幔,风动时隐有香气。
为首之人作太监打扮,一瘸一拐地朝他行个礼,道:“奴才是宫里来的,奉命给殿下送人。”
作者有话说: 悄悄改了两次文名最后决定改回去_(:з」∠)_;
前期受忍辱负重,会主动讨好攻,他的选择都是在当时情境下的最优策略,并不是真的柔弱哈。他就是圣母心,只要能达到目的,自己被欺负是无所谓的。
第13章
“送人?”傅陵皱眉。
那太监哭道:“里头的人可都是御赐的,东宫侍卫却拦着不让进,还说奉了殿下的命令……”
“的确是我的命令。”傅陵抬手指向宫墙之外的门房,朝那太监笑笑,“劳烦久候,不过还请公公将她们送进这间屋子,再稍等片刻。”
傅陵独自进入简陋门房,这通常是传令下人的等候之处。
很快,五名妙龄女子让那太监引进来,排成一排跪在堂下。她们虽衣着光鲜、容貌姣好,却人人眼中含着畏惧,瑟缩成一团。
傅陵并未仔细打量,只抬手让她们起来,随口问:“你们原先在宫里当什么差?来东宫做什么?”
下头沉默着,其中一人在身边之人手上写着什么。许久,那被写之人低低道:“回殿下,奴婢静闻,和这二位静言、静行是礼乐司官奴,那边的静观、静执是大内的洒扫宫女。”
听到这些名字,傅陵方一个个看过去。
耳不能闻,口不能言,足不能行,眼不能观,手不能执……
静闻垂首,“王公公说,让奴婢们来东宫侍奉殿下。”
“孤不用人侍奉。”傅陵心中泛起波澜,避开目光,“你们自己选吧,若想留下,东宫可以养着你们,不过孤也要做戏,留下就要帮忙。”
“若不想留,此处只是门房,你们还不算入过东宫,便仍旧清白地回去。”
傅陵说着,看向思索的五人,俱是一副胆怯退缩模样,静言将那些话写在静闻手心。
当时在坤宁宫,傅治说要给他娶妃,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后来提出要这些女子,也是为了搪塞,并非真想对她们如何。
眼前的姑娘们个个眉清目秀,他也的确需要子嗣来稳固地位——但他对她们毫无兴趣。
傅陵心下一沉,近来总是和陆子溶鬼混,自己不会只喜欢男人吧?
半炷香燃尽,静行撇开旁人上前半步,再次跪了,抬高话音:“殿下如此体恤下人,奴婢愿留在东宫。”
她双腿明显使不上力,跪下时身子晃得厉害,几乎歪倒在地。她撑着地面堪堪跪好,只这个动作就用了她极大力气。
望着这一幕,傅陵莫名想起某天夜里的芭蕉小筑,陆子溶拿一把刀往自己腿上戳的情形。
他心头猛地一颤。
其余四人还在迟疑,傅陵忽然起身,来到她们面前,沉声道:“都留下吧。我这里就算是罪奴,也不会轻易毁伤身体。”
前行两步又停下,补一句:“以后在东宫,仍用你们的本名。”
他出了门房,打发走送人的太监,又吩咐老郑:“带那五个姑娘带去后院安置,宫里送来的人,务必妥帖周全。”
他说着走向东宫正门,见吴钩早已候在此处。
“陆子溶没闹事吧?”傅陵大步进门,示意他跟上,“走,去芭蕉小筑审他——”
吴钩讷讷道:“属下将他……关在私牢了。”
傅陵脚步顿住。
“私牢……”
东宫牢房最深处,陆子溶被以尴尬的姿势绑在牢房中,寒气逼人,令他一阵阵发抖。
可傅陵明知道他畏寒的。
他本以为毫无保留付出一切,总能换回那孩子些许怜悯。如今却怀疑,自己真的救得了他么?
心中百转千回,他听见由远及近的话音:
“你也真是,孤让你看管他,锁上芭蕉小筑的门、堵在门口就是了,弄来牢房做什么?陆子溶那么娇气,在这种地方要喊冷的。”
“这……属下见殿下恼怒,以为您要惩治陆公子……”
“就算孤要惩治他,那也该在房里。此处肮脏腐臭,有什么兴致……”
话音蓦地停住,陆子溶转头,见傅陵立在拐角直直望向他,吴钩侍立在旁。
傅陵见状嗤笑出声,缓缓踱步上前,“吴钩,你倒是说说,将他绑成这样,让孤如何「惩治」?”
吴钩隐晦地一笑,推开那间牢房门走进去,打开了陆子溶身边的刑具柜。
其中是许多种拷打人犯用的工具,从各类镣铐,到笞杖夹板,再到蘸了盐水的藤鞭。
甚至有一套粗细不同的铁制长棍,最细的仅如手指,最粗的竟有碗口大小。只有与绑在一边的人相联系,才能想通此物的玄机。
傅陵跟过去,饶有兴味地在柜子前查看片刻,忽然转头瞪了吴钩一眼,“怎么,你还想看着?”
吴钩慌忙溜走。
傅陵随手取了鞭子,弯折起来摩挲陆子溶的脸颊,状似无意道:“今日在齐务司,孤听说了一桩怪事。你那手下钱途几日前才到凉州,当地土官竟立即上门,要求大舜归还所俘乱民。”
“陆先生你说,他们如何想起来的这一出?”
不摆出那句雷同的话,他是想听陆子溶会如何辩解,然后无情拆穿,再名正言顺地「惩治」他。
可陆子溶垂着眉眼,神色冷淡如染霜雪,不躲避也不迎合。
“是我遣人将此法告知凉州。”
他终于侧目,望向傅陵手中藤鞭,“彼时殿下已然应允,将俘虏归还凉州。臣只是让此事早日成真,并未更改殿下的指令,不知是多大罪过。”
傅陵一嗤,捏过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咬出:“我不在乎什么俘虏,我只在乎你陆子溶——被囚于东宫,竟还递得出消息;表面乖顺,实则背地里擅做主张,不听孤的话……”
“殿下罚吧。”陆子溶打断他,阖目,话音带着疲惫,“臣知罪。”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浓重的无力感。
牢房里寂静良久,傅陵随手取来最粗的铁棍,对着那被绑住的人比划。
他承认,吴钩懂他的喜好,布置的场景精准地激发了他的冲动。他有一刻真的想一边用皮鞭,一边用铁棍,陆子溶很快便会求饶。待对方开了口,他再扔掉工具,将此人抵在栅栏上,那是他的人,他要自己占有。
这些事在牢房里,才更像是一场酣畅的复仇。
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若果真用了刑具,陆子溶会被抽打得浑身是血。
他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形——那太可怕了。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恰好,窄窗漏进一缕凉风,拂过陆子溶痛苦的神情,催出他两声轻咳。
傅陵便以此为借口,解开对方身上的束缚。被绑久了的人身如薄纸柳叶,腿脚一软,直欲栽到地上,却被他不假思索接住。
看到怀中人面色发白,眼中仍然冰冷,他陡然升起一阵恼怒。
“陆先生骨头硬,用刑具来罚无趣得很。来人——”
进来的是老郑,傅陵道:“吴钩这家伙,把孤的人扔进牢里,都给弄脏了。你先带他去洗洗。那五个姑娘安置下了么?”
“俱已妥帖。”
“那好,孤过去瞧瞧。”
傅陵放开怀里的人,径自出了牢房,头也不回。
那边陆子溶扶着铁栅栏站稳,沉下目光。
前些天致尧堂给他送的某封信上,提了一句太子从宫里要人的事。他以为只是要几个办事的,并未上心。
如今看来,傅陵要的竟是几个姑娘,还是用来……
傅陵不会主动从宫里要女人,这只能是被皇帝逼着娶妃,可凉州还乱着,他腾不出工夫,随口搪塞的结果。此事本和自己无关。
然而见方才那情形,傅陵是真的对她们感兴趣……
陆子溶并无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这莫非是说明,自己哄人的功夫不到家?明明都按照齐复说的做了,她是风月场的老手,为何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