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长生又按着宝儿的脖子,让小孩在泥泞的地上磕了三个头。
等终于磕完了,萧轼忙抱起宝儿,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的湿泥。
心中愧疚不已。
可他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唯有照顾好宝儿,慰藉萧氏的在天之灵。
天色渐渐变得暗沉,才停了半日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萧轼三人满身泥泞地回了家,却发现慕夫人又病倒了。
慕夫人这人,一辈子争强好胜,年轻时跟婆婆斗,跟丈夫的小妾斗,可都落了下风。
等婆婆丈夫死了,儿子长大了,她终于媳妇熬成了婆,当家做主了,自然要出出这些年受的恶气,耍耍她婆婆当年的威风,将萧氏这个媳妇磋磨一番。
可她生养的儿子不仅不站在她这一边,竟还处处护着个外人。
她心中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又加上慕父迁坟,让她总忍不住想起从前慕家鼎盛时候的富贵日子。
心中憋屈又郁结,茶不思饭不想,终于又病了。
按理,婆婆生病,自然是萧轼这个媳妇侍疾。
可慕长生自己承担下这事。
他不愿萧轼受他母亲的气,更不愿家里不安宁。
见是儿子,而不是萧轼侍候她,慕夫人自然气上加气,可她才骂了一句萧轼,慕长生便冷着脸说道,“母亲忘记那日的誓言了吗?”
慕夫人还要狡辩,“她是媳妇,侍候婆婆是她的本分。”
慕长生面无表情地回复道,“母亲,你既然不喜萧氏,见了她,自然意不平,反而气坏了身子,这又是何必?母亲若还想看我翻身那一天,还是安心养病吧!”
这话堵得慕夫人差点没背过去。
可再气……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如今已经拿捏不住儿子了。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恶气,等以后有机会再整治萧氏。
慕家终于平静了,可外面却不平静。
最近日日下雨,村口大河的河水终于漫过河堤,向村里涌来。
慕家在山坡上,暂时还算安全,可村口的几户人家,屋里都进水了。
更不用说那些地势低洼的水田,大水都淹过禾苗尖了。
遭了灾的村民们顿时哭天抢地,那些尚未遭灾的村民也是人心惶惶。
就怕这大水会继续上涨。
治下发了水患,体恤民情的知县胡大人自然要亲自下来视察一番。
先从灾情最严重的村子视察起,到达桃花村时,已是傍晚了。
这时再回县城已是不可能了,胡大人便在村里条件最好的慕家住下。
吃晚饭时,胡大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每年冬日,都会清淤,可仍是水患不止……”
不止胡大人忧心忡忡,慕长生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等吃完饭,安排胡大人在西屋睡下后,慕长生回了东厢房,灯也不吹,就这样直挺挺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屋顶,耳朵听着瓦片上“叮叮”作响的雨声,心里想着退水的事。
想了一会儿,又翻身面向萧轼,看着他的后脑勺,问道,“不知你有何退水良策?”
慕长生的反常,萧轼早就注意到了,大概也能猜出所为何事。
可退水……萧轼没有立马回话,而是闭着眼睛思索着。
他倒是知道一些治水的方法。
在信息大爆炸时代长大的他,不说样样精通,但一般的常识还是有的。
不过,他要帮忙治水吗?
他此刻的主要任务不是想方设法搞定户籍的事吗?
哪还有心思治水?
可是……一想到会有无数人因为水灾而没了性命,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总有些感情的。
况且,若是他帮忙退了水,那胡大人岂不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那他求胡大人帮他弄个户籍和引路文书,应该可以的吧?
见他不说话,慕长生伸手将他扳过来,面对着面,问道,“可有办法?”
萧轼一睁眼,就对上两道灼灼的目光,顿时心口一紧,连忙又翻了回去,背对着慕长生,嘴里不耐烦地说道,“容我想想。”
慕长生这眼神……有些骇人,跟要吃了他一般。
不就是退水吗?至于这般迫不及待吗?
害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轼躺在床上纠结着是否要帮忙治水,纠结着该如何治水。
而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落到瓦片上不再是“滴滴答答”的声音,而是如擂鼓一样的嗡嗡声,再加上电闪雷鸣,那场景,着实可怕。
就连一向睡得沉的宝儿都被吓醒,钻到萧轼的怀里,瑟瑟发抖。
萧轼也有些怕,但他不怕雷声也不怕闪电,他只怕这旧房子被雨水淋塌了。
他正忐忑着,慕长生突然靠过来,搂着他和宝儿,低声说道,“有我在,不怕……”
这人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头顶,低沉的声音落进他耳中,还有那搂着他胳膊的手。
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他胳膊上,让他身体一僵,鸡皮疙瘩又瞬间冒了出来。
“我才不怕呢!”萧轼一把推开慕长生,心中颇有些恼怒。
他既不是三岁小孩,又不是柔弱女人,不就是打雷下雨吗?
怕甚?
干嘛搂搂抱抱?
他才说完,突然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宝儿吓得哭了起来,喊了声“羊”,又喊了声“父”。
慕长生忙搂紧宝儿,学着萧轼的模样,拍着小孩的背,安抚道,“宝儿不怕……”
宝儿开始时尚有些惧怕慕长生,身体呈抗拒状态。
可被父亲拍了一会儿后,又不怕了,反而紧紧地搂着慕长生,小脸窝在慕长生的胸口上。
见这人终于有点父亲模样了,萧轼心中那一点点的恼怒也散了去。
算了,何必那般敏感呢!
慕长生抱他,兴许只是把他当宝儿一样关心呢?
没一会儿,又见这人看着他,眼含关切,语气轻柔地说道,“你也别怕,有我在呢!”
可这句关心的话,萧轼听了,又觉得不爽,“我是个男人,怕甚?”
他咬着牙,着重了“男人”两个字,又翻了个身,背对着慕长生,不愿再看这人一眼。
第五十章 发大水了
睡到后半夜,萧轼只觉自己靠着个大火炉,浑身热得很。
正烦躁不安时,就隐隐约约听到“轰隆隆”震天的鼓声,然后是拍门声,“大人,不好了……”
萧轼猛地睁开眼,就见外面闪烁着亮光,而他身旁躺着的人,不是宝儿,而是个高大健壮之人,不仅身体紧贴着他,手脚也缠着他。
“慕长生!”萧轼怒火一冲,拼命推。
可这人身子实在是沉,推了好几下,竟是纹丝不动。
只得压低嗓音喊道,“快起来,外面有事发生。”
他才喊了一声,慕长生便醒了,听到外面的拍门声后,这人一翻身便下了床,几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冲进院子里。
萧轼抱着不知何时睡到床角的宝儿,也下了床,跟了出去。
院门刚打开,外面的人冲了进来,扯着嗓子喊道,“胡大人,亮马桥那边的河堤垮了,大水冲了好几个村子啊……”
萧轼心一惊,亮马桥离这边不远,那……桃花村会不会有事啊?
他还在发愣,慕长生转身走了回来,拉着他进了房间,点了油灯,拿起衣架上的衣裙,递给他,催促道,“快穿上,我送你们去山上……”
说完,这人又跑出了房间。
萧轼心慌慌地穿好衣裙,将钱财贴身收好,又拿了斗笠戴上。
他才出东厢房,主屋里的人也出来了。
胡大人从西屋跑了出来,急匆匆地跟着报信的人走了;慕长生背着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慕夫人从东屋跑出来,边跑边朝他喊道,“快!去山上。”
萧轼抱着宝儿,顶着霹雳吧啦下个不停的大雨,摸着黑,踩着烂泥,一路紧跟着,气喘吁吁地到了山上。
山上有大树遮挡,雨顿时小了许多。
俩人继续走着,直走到一处石壁顶部突出的山崖才停了下来。
他们才歇了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有打着火把的村民上来了。
可这些村民,不仅拖儿带女,竟然还有不少人背着家当上来的。
锅碗瓢盆,桌椅板凳。
女的哭,哭屋倒了,哭家没了;男的骂,骂老天,骂这破天气。
放下东西后,男人们又继续骂骂咧咧地下山抢救剩余的家当去了。
唯有慕长生,根本没有下山抢救家当的意思,只一手背着母亲,一手搂着萧轼的肩膀。
借着火把的光,萧轼转头看向慕长生。
却未想,这人也看着他,目光……十分温柔。
看得他心口一紧,忙退开两步,拉开距离。
不料,他才挪开,又被刚赶过来避雨的人群一挤,挤得他又退了回去,直退到慕长生的怀里。
慕长生勾唇一笑,伸手揽着他的腰,紧紧搂着。
这举动,让萧轼只觉整个身体都是僵的,可想动……又动不了。
四周挤满了村民和家具,挤挤攘攘、寸步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