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到底是在这里躲什么人,还是无处可去?
“侦探。”星琪挂着满脸的水珠回客厅,想起来问问贵客自远方来,不知有何贵干。然而一出声,先被柔软的餐巾纸糊了一脸。
“别说话。”
听着来气。
把刚拍的视频发给失物者联盟,失主们大约是要捶胸顿足的——丢失藏品随便出手拿得到七位数,共计近九位数市值的失物,小偷住的地方却只比棚屋多了半堵水泥墙。
“哪个是你房间?”
星琪扒下餐巾纸,指了指紧邻洗手间的小屋木门,薄唇上了拉链似的,绷出一串苍白的细碎纹路。
她的房间宽2米有余,长不足3米,对面一扇推拉玻璃门通阳台。擦着人均面积不低于5平的群租房违规线,勉强算单间。
一床、一桌、一柜、一凳,一目了然的简朴,浅灰色床单,成套的米黄色家具。黑色的古旧电脑和手机摆在桌面,看款式和厚度,俱是五六年前的产物。
夏礼白曲起右手二指,敲了两下充当隔断的三合板,“什么时候失踪的?”
看星琪仍像含着珍珠的河蚌,没好气解了禁口令,“说话。”
“不知道诶,我回来第二天才发现不见的。”星琪挠耳朵,“有可能是被黑洞吸走了,或者老鼠叼走了……唔。”
夹心的水果软糖打断了不着边际的猜测。
“回来时门窗都检查了吗?”夏礼白戴上手套,打开玻璃门的插销,去阳台看了眼。
阳台同样一分为二,星琪这一半干干净净,铁丝网的另一半则堆积着脏衣服和旧纸箱。横七竖八躺着好些旧鞋子,左右拼不出两双成对的。
侦探的目光落在最上面的纸箱,隐约可见里面纠缠的电线线团,墙角凌乱放着几只不同形状的充电器。
“锁好的。”星琪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我不太出门,出去一次检查很多遍。”
夏礼白几步回客厅,“你出来。”
星琪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钥匙放在桌上,乖乖出去,看着侦探白手套在空中一滑,划了半圈,轻轻一拉,锁上了门。
“哎?!钥匙还在里面呢!”
侦探懒得理她,取下一只白手套从口袋摸出一张卡片,插|进门缝,毫无凝滞地从锁上方滑到下方。
“咔嗒。”
门应声而开。
“……”
夏礼白回头看她,“考虑下比较现实的可能。”
比如有人进她房间拿走了东西。
星琪认真地考虑了片刻,“我梦游自己丢掉了?”
看得出侦探心情极度不悦,星琪闭紧嘴巴,咽了口糖汁,再次把“您有何贵干”的问题吞回肚子。
夏礼白将门关了又开,漫不经心地问:“在这里住多久了?”
“快一年了。”星琪兴致勃勃介绍道, “这里交通很方便,租金很低,附近就有菜……”
夏礼白打断她,“和邻居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星琪回答,“平时碰到了会打招呼。”
侦探微微低头,视线探进星琪眼底,“最近两次是和谁打的招呼?”
记忆回溯难不住星琪,“最近一次是隔壁,早上。倒数第二次……呃,还是隔壁,去复试的前一晚。”
三合板隔壁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两个月前搬来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因此脾气很大,有时候半夜星琪睡觉翻身她也要吵吵两句。早上搜客厅时正好碰到她出门,她用方言嘀咕了句什么,星琪没听清,结合表情和语气,可能昨晚又没睡好觉,有点起床气。
如实托出了招呼内容,星琪眼睁睁看着侦探以同样方式在五秒之内划开了隔壁的门。
她的“口”字型充电线和笔记本电源适配器大咧咧摆在床头小桌上。
“现在,告诉我,这种行为叫什么?”
很明显,隔壁生活一塌糊涂,约是工作生活不顺,便把气撒在周围比她更软的柿子上,出自“我不舒服,就给别人找点麻烦”的动机。
阳台上不成对的鞋子和不同型号的充电器都可佐证。
往小了说,是恶作剧,往大了说,就是怀有不轨之心,入室盗窃。
心里想的隔壁不知从哪儿捡到了,因为不知道主人是谁,只好先放着。
但看侦探的脸色,星琪明智地没吱声,等侦探周围的低气压稍稍缓和,她问:“您怎么来了?”
夏礼白从风衣口袋抽出信封,“明天早上四点半入职,有问题吗?”
等星琪从惊喜中回过神说没问题,夏礼白已经到了楼下,她站在一棵树下抬头望向六楼,傻兔子正趴在阳台栏杆上左顾右盼,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
要不是DNA显示尚星琪的确是两年前摔下悬崖的倒霉小偷,夏礼白真要怀疑是否推测失误,此人和藏品失窃毫无关联。
无他,此兔子委实缺心眼。
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通附近派出所所长的电话。
“刘所长,实名举报群租房,上林小区15幢602室。对,没错。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感冒了,这两天事也多,所以更新不稳定,抱歉抱歉。
明天正常七点更新。
☆、疑神疑鬼(1)
凌晨三点三刻,星琪提着两个行李箱来到铜山路232弄,后背还驮了个60L的登山包,自我感觉很像逃荒民工。
实际上也差不多。
她晚上七点半被房东急电狂轰乱炸一番,说什么房子要整修,赶紧搬走,一点儿预警都没有。她东西少,三下两下收拾完了等房东过来退押金。隔壁就惨了,拉拉杂杂收拾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房东到场,不由分说一股脑把她东西扔到客厅,紧接着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拉手往三合板隔断上一撞,墙“轰”地塌了。
前不久刚跟侦探介绍过的安乐窝就这样在弥漫的烟尘中化成废墟。
房东捏着鼻子塞给她几张钞票,看她一个人手足无措,让那帮汉子帮她把箱子拎到楼下。
下楼时,迎面碰上了一波穿制服的执法人员,嘀咕着“怎么这地方还有群租房”,星琪才知道,哦,原来是被查了,怪不得房东急得拆房。
前面才收到入职通知,后面就失去了栖身之所。
可能,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星琪带着全部家当实在不好溜达,手里只有一小沓钞票也不舍得去开房,便厚着脸皮去附近营业至凌晨三点的健身房窝了一会儿,和值夜班的两个私教聊了半宿。
这二位估计是信奉没有卖不出去的课,只有不努力的销售,不约而同无视了星琪的三大包行李,坚持认定她是潜力客户,温水送了一杯又一杯,体型管理免费讲到营业结束后半小时,期间邀请她去举了半小时哑铃。
临走前两私教一致表示和她特别投缘,一人塞了一厚叠名片,承诺不管什么时候来上课都会给她打八折。
星琪郑重地收了名片,依依不舍地告别有暖气的健身房和热情似火的教练,奔进寂静冰冷的黑夜。
她在工作室楼下找了个角落,行李箱和登山包围在脚前,数着秒等时间到侦探指定的“早上四点半”。
别说四点半,三点半我都来的。星琪骄傲地挺了挺胸,稍后,又含回去了。
困的。
*
兔子进小区的同一时间,“千里眼”响起哔啵哔啵的提示音。
夏礼白关了提示,翻看历史记录,无家可归的兔子果然在健身房呆了不短时间,她给私教发了条“谢了”的信息,起床去四楼。
四楼窗帘半遮半掩,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她一眼就看到了新助手。
两只方形行李箱和一只硕大的背包并不能完全包围星琪,她那件羽绒服大概使用了成吨的膨松剂,臃肿得如同小山,路灯笼罩的一小半范围,随呼吸的轻微动作散溢出道道泥石流般的皱褶阴影。
哈士奇还在睡,夏礼白掸了它一记,鸡大爷美梦被惊醒,支棱着头顶红冠给了她一个自以为凶神恶煞的眼神,方不情不愿地扑棱着翅膀飞上窗台,咕咕叫了几声。
鸡叫声在沉寂的黑夜尤为清晰,夏礼白随着雄鸡来到窗后,短短十几秒,小山化为一地无声无息的灰尘,扑进浓浓夜色,隐匿于绿植以及栅栏的暗影,丝毫看不出那里有人存在的迹象,唯有行李箱和登山包彼此相依为伴,看得人莫名寂寥。
闻风而动,遁迹潜形是贼的本能。
侦探忽然想起常颖堂弟的困惑——那名安保主管绝非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无能之辈,和平年代十年不到的志愿兵生涯,他收获了两枚勋章。
-“寸头嘛,肯定……呃……应该是男的,小年轻。”
-“个子有一米六几,也可能刚过一米七,身形挺壮硕的。”
-“说话声线低,粗的,公鸭嗓,就是吸气呼气有点浅,像生着病。”
-“走路姿态没什么特别的……后来跑起来了,跑得很快,湿泥地上脚印很浅,所以就想没看起来的那么有分量。”
……
乍一听,好像观察到的特征很多,但前后相互矛盾,俱是最好别认真看待的误导线索。
到底怎么样的小偷能让一位安保主管昏头转向,连对方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无法确定,在天将破晓的凌晨四点,侦探窥见了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