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琪却被夏老师这几次触碰捉摸出不合时宜的委屈,头脑发昏地重申道:“您得赔我。”
“嗯。”夏老师的下巴轻轻蹭着兔子耳朵,“赔你一辈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以为今天能日出六千。
(溜了溜了
☆、授之以鱼(15)
誊写到张雨晴把记忆手环丢进下水道冲掉, 星琪一推键盘, “我不想记这周的备忘。”
等这句话等了很久的侦探稍稍放低举高的平板, 露出弯弯的眼睛,小声道:“那就不写了, 我们……”
星琪烦躁地揉着后脑,没留神听侦探讲话, “最早我以为我理解张雨晴。她做的那些事……”
利用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举报韩同敏, 主动在助教面前承认错误,自罚深蹲。
“我想她是为了早点毕业离开那鬼地方。”
“但是……”
星琪晃晃鼠标,点开视频。
记录那天场景的摄像机分别在侦探的眼镜, 越野车升降梯顶端,还有一个离得更远,在甲楼三楼窗台。
杨助教翻出铁门, 落日堂六十多人对阵其他分堂的一百二十余人,两面沉默僵持。
几分钟后, 张雨晴撑伞罩着孙襄理姗姗来迟。
张雨晴身高一米七八, 不瘦,称得上人高马大,可她却佝偻脊背, 不时顺着孙襄理的表情和话语, 露出卑微至极的谄笑。
孙襄理把笔和本交给她,她吃力地用脖子和肩膀夹着伞柄,眼皮一抬一垂,笔尖快速滑过笔记本, 挨个扫过落日堂学员,显然在列落日堂滋事学员的名单。
“张雨晴上过小课,120人名单里也有她。”星琪转开屏幕,直望侦探,“您都把过墙梯搭好了,至少能保证大家离开啊,她干嘛还那么着急表现,能给她加多少分?”
侦探道:“听襄理的话,她早晚能正大光明出去。但是逆襄理的意思,受罚是肯定的。”
星琪对着屏幕上的张雨晴“哼”了声,“她就是墙头草。”
后来趁乱打孙襄理的必须算她一个。
事态是从哪里开始失控的?
星琪将进度条拖到孙襄理到场的第三分钟。
孙襄理点了几个名字:“张连伟、徐气宇、龚连思、王枝慧……家里父母有急事找你们,去话务室给他们回个电话。”
被点名的都是铁门下护着夏老师的落日堂学员。
绝大部分不为非联络日的额外恩赐所动,但也有个别牵挂真正的家人。
张连伟为难地看向潘水同。
龚连思张张嘴,大约是喊了声“洞哥”,星琪记得当时听到魏同彤破口大骂:“别叫洞哥,想去就滚!”
张连伟噤如寒蝉。
龚连思迈了一小步,阻止她再迈一步的是潘水同,“憨批,打电话算个撒,要视频通话,你妈多久没见你了。”
龚连思向孙襄理提出要求,孙襄理爽快道:“视频通话可以,你先去乙二东九等一会儿,我现在找网管帮你们联网。”她拿手机发了条信息,而后抬高音量,向其他人道,“别的同学想和家里视频通话的,也可以去乙二东九。”
孙襄理这招诱敌之策画的饼太大,反而不像真的。
潘水同一声冷笑,模仿着她的声调:“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龚连思忙收回脚步,不无后怕地瞪着孙襄理,嘀咕道:“信了你的邪。”
孙襄理不以为忤,和颜悦色道:“你们同学之间有矛盾,有委屈,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为什么今天搞这么极端?”
星琪按下暂停,“我没想明白她就说了一句话,怎么两边就吵起来了。”
“偏移焦点。”侦探解释道,“打个比方,潘水同领的是‘造反派’,那边是‘护主派’,两边的重点应该是以她为首的主——亦即学校。但她没问大家为什么聚集在这儿,话里话外先点明矛盾出在同学关系,再表明她的家长身份,四两拨千斤,轻易把矛盾引向内部。”
看她似懂非懂,侦探提示道:“每个襄理下的两个分堂存在竞争关系。”
星琪重重地“哦”,恍然大悟。
别的襄理麾下怎么情况她没摸清,但孙襄理管下的落日堂和朝阳堂竞争特别激烈,朝阳堂盯着落日堂的人举报,而落日堂每次被举报,就趁夜跑把人带进小黑屋,双方积怨已久。
当时,孙襄理话音一落,魏同彤先跳起来,指着张雨晴的鼻子骂:“就这个臭傻逼!”
张雨晴夹着的伞差点儿滑落,她干巴巴地硬挤出个笑,望望左右,没人替她说话。
落日堂的人又指了几个人,“你,你,你们。”
朝阳堂这次没忍气吞声,有人在队伍里阴阳怪气道:“谁让你们自己不守规矩,学校规矩明摆着的。”
两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口头上作为调节者的孙襄理由着众人吵。
群体气氛极易感染,从口头交锋到动手,不过是短短几分钟。
落日堂一名男生先用胸膛撞了下对面朝阳堂的矮个男生,一下点起火种,朝阳堂的人高喊着“打人了打人了”,随即回击。
两边一有动手的迹象,星琪就被侦探拎着兔尾巴扔到了车上,抽走了她手里的钥匙,丢下一个“老实待着”的命令,没等她回神,车门被侦探关上了。
豆丁对新乘客的加入鼓掌表示欢迎。
搁往常,星琪或许还有心情和豆丁闲谈,打听为什么侦探中途停车接上他。
然而星琪心系侦探,没顾上理他。
想起来这一茬,星琪插话问:“那会儿您没停车直接走,应该走得了吧?如果您已经打定主意留在那儿,为什么要带上豆丁?”
侦探抿抿唇,“我不想再视而不见。”
星琪一头雾水,但见侦探没有补充说明的意思,姑且在备忘里记下这一笔,然后打上待查证的标签。
切回视频,进度条被侦探拉到十分钟之后——用的是手里的平板。
星琪哑然失笑,从洗脑基地回来,侦探时常会有些过分关心的举动,比如晨跑一定要戴上记忆手环,洗澡久了就敲门,吃饭也不在她之前的固定位置,有点儿……说不出的小心。
“没关系的。”星琪索性抱着笔记本过去,窝在侦探怀里,“一起看,好吧?”
侦探勉为其难地说“好”,一手盖在了星琪额头,做好了随时捂眼的准备。
学员打群架,作为监护的孙襄理理应采取措施阻止,但她没有。
或许她尝试过阻止,但当时群情激奋,春末夏初的天气瞎凑热闹,一道闪电将视野劈成带分叉的四五分,豆大雨点在车窗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雨花。
雨势迅猛,四周瞬间升腾起厚重水汽,外面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而在混乱中,星琪听到一声狗吠。
她蓦地想起攀上铁门捕捉到的一幕——一条条狂奔而来的巨型犬到了门前来不及刹住身形,爪子在地上拖出两道重叠的水痕,各个眼冒红光,猩红的长舌头挂着粘稠涎水。
凶狠的、未被驯化的、近乎野狼的畜牲。
杨助教翻门是不是逃走星琪无从得知,但狗安静了那么久,突然叫起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星琪着急地想下车,却发现门锁打不开——侦探上了儿童锁,只能从外面打开,而且车窗最多开一掌宽。
她想叫夏老师,这人不知去了哪儿。
从后排爬到前排驾驶座,星琪用袖子擦去窗上的雾气,找到了开铁门的侦探,也猝不及防地撞见了地上的血色。
侦探盖住星琪的眼睛,“不要看。”
星琪哼了两声。
“也不要想。”
不可能不想。星琪心说,于是一声不吭。
暴雨倾盆,鲜血理应被雨水稀释得极为淡薄,但星琪有着媲美猎犬的嗅觉,扑面而来的血腥和杂味冲得她鼻头一酸。
那时机特别不凑巧,越野车底盘高,星琪居高临下完整目睹了杨助教去而复返的场景。
她头部左耳的位置汩汩冒血,就连雨水也冲不干净似的,黄色雨衣被血覆盖了大半,红色和黄色的比例堪与餐厅的番茄炒蛋碎一分高下。
她身旁竟跟着一条黑色巨型犬!
那狗身高到杨助教胸口,长得也是凶神恶煞,时不时伸长舌头舔舐从杨助教雨衣上滑落的血水。
但杨助教弯下腰跟它说了两句什么,巨犬径直冲向混战的人群。
那之后,到第一波学生家长来,以及为什么所有人转而攻击孙襄理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倒记得板寸战战兢兢问杨助教:“疼吗?”
杨助教——杨小米摇摇头,甩出一连串血点,“不疼,我是无情型人格障碍,没有痛感。”
面对这样的变态,板寸彻底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杨小米往她身上甩了多少血点,她就还了多少句“变态倭瓜”,声线还都不一样。
直到杨小米拒绝了医护人员紧急包扎,跟警察去取证物,板寸还在骂。
她骂人唯一取得的正面效果是唤醒了星琪。
“洞哥。”星琪下车给她一张写了手机号的纸片,指着喉咙问她,“你还没告诉我,这个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