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有初高兴起来,把荀潋往上颠了颠,昂起脑袋骄傲道:“那当然,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那一锭银子变成了两个好吃鬼嘴里的烤鸡烤鸭,七八日都未曾用完。
夏有初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个性,哪里管这些,若不是有荀潋跟在她身后收下碎银子,只怕那一锭银子一天就能花干净。
那日疼的厉害,但其实并没有伤在身,要不是真真切切的见过清和女君,荀潋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小荀真贤惠!”夏有初满嘴流油的嚼着嘴里的鸭腿,伸出大拇指并一个食指在荀潋的脸蛋儿上掐了一下,笑眯眯的道:“也不知道以后哪家有福气的把我的小荀拐了去。”
荀潋闻言,缓慢的从油纸包里抬起头,一张脸上全是油花,不比夏有初好到哪里。
“我不去。”荀潋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夏有初道:“你不要我了么?”
那日过后,她痴呆的症状又好了些,已经可以和夏有初拌嘴。这话说完,她才缓慢的涌上一丝委屈,又道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要我?”
夏有初愣了,捧着手里的东西不知说什么才好。
荀潋见她不说话,眼泪直接在眼眶子里打了一个转儿,落了下来。
夏有初急忙牵起衣角给她抹眼泪,一边抹一边顺着她的话哄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都管我娘叫娘了呀。”
“大不了以后我养着你好了,你这么蠢,除了我不会有人要你。”
荀潋这才收了眼泪,慢条斯理的伸出一个小指头来。
“那,拉钩。”这是她前几日才学会的小把戏,和夏有初不知玩了多少次,夏有初每每顺着她,荀潋就不闹了。
“好好好,拉钩。”
两只油腻腻的小手够到一起,郑重其事的晃了晃,就像是定下了什么不可违背的契约。
...
“你答应不会离开我的。”荀潋醒来已不知是几日后了,自那日金乌挣脱灵符的束缚奔逃出来伤了夏有初后,她便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墓室里陪着她。
梦里梦外都是那张记在心头的脸庞。
她不愿意相信夏有初已死,只觉得她是睡着了。
抱着夏有初她也浑浑噩噩的睡了许久,一场大梦方醒,荀潋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又梦见还是小时候的两人,那时候的她们多么快乐。可惜这样快乐的日子竟然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夏有初早已经忘记。
然而荀潋转念又想,她不记得也好,只要她在身边陪着她,做她的师姐也好。
像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儿呢?
荀潋又摸了摸夏有初的眉眼,她的泪痕沾染了微凉的面容,感觉就像是夏有初在流泪一般。
荀潋惊觉,夏有初的身体竟然在一寸寸的凉下去。
此前金乌入体,夏有初的身体便一直处于温热的状态,荀潋便还能安慰自己夏有初还活着。但是现在入手是已经慢慢凉下去的皮肤,给了荀潋无尽的恐惧。
她拼命的运转起身上的灵气,一手抓着夏有初的手腕,把灵气一股脑的给夏有初灌进去。
“不要死,不能死。”荀潋从没这样绝望过,几乎是哀求的哭诉着。
然而所有的灵气入体后却宛如石沉大海,一丝的反应都没有。
荀潋不知疲倦不肯罢手,还是固执的将内府的两颗内丹都运转着供给着灵气。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胸腔的伤如同刀剜似的疼。
荀潋灵气已接近枯竭,她再没了力气用术法护住夏有初的身体,只能任由她一寸寸凉下去。
第十七章
荀潋死命的抱着夏有初,几乎要把这人勒进身体里。
“师姐,对不起。”荀潋贴着夏有初微凉的面庞,喃喃的道歉,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荀潋几乎快化为和墓室里的一块石头,神志更是飞到了九天外。
“咳咳。”
一道轻声的咳嗽响起。
荀潋木着脸,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荀。”那个声音叫道。
...
夏有初醒来的时候整个墓室黑的不见五指,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小小身体。
那身体微微颤抖着,忍耐着极大的委屈。
“师姐...师姐...”荀潋的声音又哑又干,一点也不像以前甜腻的嗓子,这声音一连迭声的叫道。
夏有初挣扎着要坐起来,奈何她身上没什么力气,手刚撑到地面就软倒了下去。
“我没事,别哭。”夏有初试着爬起来,徒劳了两次还是歪倒在了荀潋身上。
荀潋单薄瘦小的身子被她晃得几乎坐不稳,夏有初一想到她一个人不知承受了多少的恐惧,就抑制不住的心疼起来。
她微凉的手指慢慢摸上荀潋的面颊,圆润的脸蛋儿已经不见,瘦出了下巴尖,面上还有水痕。
夏有初精神很不好,她虽然醒了过来,却感觉内府撕裂般的痛。
荀潋终于哭出声来,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她把头埋进夏有初的肩窝,眼泪顺着面庞流到夏有初的皮肤上,很快湿了一大块。
夏有初心疼又无奈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于这个孩子她是愧疚的。
“我昏迷几日了?”
荀潋哭了很一会儿才收了动静,闷声闷气的道:“四日了。”
夏有初闻言皱起了眉,她下山的时候同兄长说过最多四日便会回去,如今期限已到,想必夏南柯很快会下山寻来的。
夏有初想起她布在密林外的灵符,心下了然,然而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得对荀潋道:“小荀,你现在出去,青牡丹花丛中有一株是未施法的,你把它挖出来。”
那是灵符阵法的阵眼,只有这样外面的人才能进得来。
荀潋抹了抹眼角道:“那师姐...”
“放心,我没事的。”夏有初温声安慰。
荀潋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把夏有初放到了地上,又脱下身上破烂的外袍垫在夏有初脑后,这才从墓室出去了。
她灵力用尽,术法一点也使不出来,但是为了不叫夏有初担心,她一句话也没说。
很快到了之前和树妖打斗的地方,头顶的石壁还大开着,要是往常,荀潋纵身一跃也就出去了。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手脚并用的从一旁石壁上慢慢往上爬。
石壁光滑,荀潋摔了好几次,白色的中衣被蹭得满是脏污,好不容易才从地下爬了出来。
夏南柯到的时候是第五日上午,随同一起来的还有白芨和徐非晚派来的一位女君。
一行人被清和女君墓碑前那偌大的一个裂坑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回事?”白芨吃惊的捂住嘴,“莫不是女君她...诈尸了?”
夏南柯横了她一眼,沉声道:“你们在这儿不要乱动,我一个人下去。”说完,纵身一跃。
夏南柯往里走,踩过一堆黑灰,这才看清楚了。墓室里乱得不像话,一大一小两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其中。
“兄长。”
夏有初看见逆光而来的夏南柯,有些急切的叫道。
小荀灵力几近枯竭,昨日晚上就开始发热,一直昏迷不醒。而她更是一丝灵力都使不出来,只得抱着她在这墓室里坐着。
“怎么弄成这样?”夏南柯掏出一颗夜明珠,把整个墓室照亮,两人的惨状正好入眼。
夏有初道:“回去再说,小荀发烧了。”
夏南柯听闻也不再多言,蹲下身来抱荀潋,却被夏有初伸手隔开了。
“我来。”
夏南柯于是把夏有初扶起来,又施法整理的一下墓室,这才带着两人御剑而起。
荀潋情况危急,耽误不得,夏有初心乱如麻。
刚从墓室出来,就听见白芨一声惊呼。
“韶仪师姐!”
夏有初蓬头垢面,身上披着夏南柯的外袍,小心翼翼的牵着衣角护着怀里的荀潋。
白芨隔得远,好在身为修士耳聪目明。夏有初垂着头面无表情,那一身狼狈却做不得假。夏有初回过头来对她张了张嘴。
“无事。”
白芨急切的想要上前,身边的女君一把将她拉住。
“别去。”
白芨哪里肯听,挣扎着就要上前。
夏南柯的佩剑已经凌空而起,瞬间就不见踪影。
白芨法术低微,只得跺跺脚暗自生气。
她分明看得真切,小荀被韶仪师姐抱在怀里,小脸惨白,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
和夏有初带着荀潋走下山不一样,夏南柯一路御剑而行,不过眨眼就带着两人回到了招摇山。
夏有初抱着荀潋小小的身子,尽管精神十分不济也未曾松过手。
她从出来后就没再多说一句话,一直垂着头凝视着怀里的荀潋。
原本圆润粉嫩的一张小脸,白得吓人,面上满是纵横阑干的泪痕,就连昏迷过去都死死的拽着她的衣摆。
夏有初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想到这里她就感到眼眶一阵阵发热。
夏南柯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这妹妹看上去冷心冷情,实则再没有比她更实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