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夏东隅终于叹了口气,一句话未说完,已经皱起眉。
“谁知道韶仪师姐挡住了骨灰盒是么?”荀潋白着脸道。
“是。”
“那师姐...会怎么样?”荀潋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发疼,好似当初在墓室里被热浪灼疼。
夏东隅长身玉立,面向那洞口的方向,摇摇头道:“金乌神力无边,一旦入体便会强行拓宽人的五行经脉,淬炼内府。”
荀潋垂着眼眸,她很明白凭借夏有初的那点子修为多半是撑不过这一遭的。
恐怕还等不及淬炼出一副天资卓绝的仙骨,倒先陨命了。
“上古时期便有修仙者捕杀金乌,用来提升修为。”夏东隅继续道:“这方法是个捷径,却又极为凶险。”
又是一声惨烈的长啸从洞府里穿出来,十分应景。
听到这里,荀潋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金乌是提升修为的良药,却危险至极,修为提升也罢,能不能有命在还要两说。
“宗主有多大的把握?”荀潋沉着眸子问道。
夏有初灵力微弱,这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夏东隅摇摇头:“千万分之一。”
荀潋立时如遭雷击,一瞬间竟然觉得五官神识都封闭了起来,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有法子?”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另寻一天赋卓绝之人为引,将那金乌神力匀出来,可能还有一救。”
荀潋好歹松了口气,但是不过片刻又提起了心弦。
“老夫虽看不出你真身,但也能感觉到你灵脉非凡。”夏东隅转过眼来看着面前这小姑娘,眼中似乎沉着千万年的寂寥。
这一瞬间,荀潋几乎以为自己被他看穿。
“韶仪天资愚钝,这于她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能要命的祸事,若是能有个人为她分担些金乌神力,想必于她境界提升也是有益的。”
荀潋这下明白了,夏东隅这是要她进去为夏有初分担金乌神力。
“好。”
夏东隅听她应下来,并未觉得松了口气,反倒皱起了眉头。
“修炼之事本就万般莫测,运气好了是气运,运气不好恐怕要误了性命。”
夏东隅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本就是想让这小姑娘替夏有初受罪,到了跟前却又心生不忍。
他暗自摇头,说什么光明磊落的仙界之主,不过也是个计算人心的小人罢了。
荀潋低低笑了笑道:“那还是让我去吧。”
夏东隅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不大,一双眼偏偏格外坚定。仿佛前面等着她的不是生死难料。
“韶仪...她若是能安然无恙,我夏东隅从此便欠你一个人情。”夏东隅看着她郑重的承诺道。
言辞之间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也没有当做是情理应当普通人。
从此以后,这孩子便是他夏东隅的恩人,也是招摇山的恩人。
荀潋没想这么多,摆手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知道,人情什么的,再说吧。”
夏东隅却以为她是觉得死后难以兑现,便又道了句:“姑娘可还有亲人族人在?这个承诺永久有效。”
荀潋摇摇头,她连自己原形是什么都不知,何谈族人。
唯一和她有点关联的就是糟老头子周演,但是招摇山宗主的一个承诺让给他,未免太亏了。
“我会活着出来请宗主兑现承诺的。”荀潋说。
夏东隅收了话头,点头道:“好。”
...
“进去之后不要急,用你的神识沉入韶仪内府,务必要护好她的内丹,金乌神力反噬之苦对于她来说恐怕难以熬过去。”
夏东隅不欲多说,他的女儿受不了这样的苦,便要另一人去替她受罪。谁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哪有平白无故替人受罪的道理。
这位常年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的宗主大人,如今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金乌神力若是转到你身上,更需得细致的将那神力制住。”夏东隅嘱咐道。
制住?如何制住?
夏东隅简直喉咙发苦,半点办法都给不出。
金乌毕竟灭绝已久,这些都还是他连夜翻看古籍查阅到的。
夏有初若是事先知会他一声,未必会这么痛苦,可她一句话也不说,独自一人便想着要炼化金乌神力。
等人发现,外溢的金乌神力已经将半个山头都烧没了。
夏东隅叹气,这孩子从小就好强,上天偏生没给她天赋灵根。
不过好在她心志坚定,这已是第三日,虽未将金乌制服,却也没就此被金乌夺去神志。
淬骨炼魂的痛都能忍过来,这要是再有上三分天赋,仙界的格局怕是都要为她改写。
第十九章
荀潋进了那洞府,刚一脚踏进去,迎面扑来的一层热浪直吹得她睁不开眼。
耳边传来夏有初的声音,高昂痛苦,她每叫一声,荀潋的心就更紧一分。
许是见她毫不畏惧的进了来,迎面又是一阵热浪,荀潋几乎被这灼热的热浪掀飞出去。她死死的稳住脚跟,不退反进,抵着那灼热的气浪往前走。
刚走出没多远,那气浪陡然更狂了三分,荀潋的发尾立刻被点燃,丝丝的冒着火光。
她一把捏熄了发尾,焦黑的灰沾在她手上。
这还没进去,就热浪都如此逼人了,难以想见灵力薄弱的夏有初是如何熬过三天的。
荀潋心头一痛,运转起内府的妖火,将那幽蓝色的火光在身前制成一道屏障,竟是打算硬闯进去。
她咬着牙,做好了要跟着气浪好一番殊死搏斗的准备。却没想她刚放了那妖火出来,气浪立时小了不少。
有妖火护着,荀潋终于不必一步□□,飞快的进了洞府去。
这洞府宽阔得很,曲曲折折走廊的幽暗,荀潋在这其中转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见着光,眼前的景象差点没叫她愣住。
天生而成的一处石潭汇聚在洞口,淅淅沥沥的是水声,那石潭源头不知是从哪处山上流下来的,冒着缕缕白气。
招摇山四季并不分明,气候温温吞吞的,这泉水流下来却冒着白气,还未靠近便感到彻骨的寒冷。
最骇人的不是这处寒潭,而是那潭中的水诡异的呈现出暗红色。
荀潋缓缓抬头望去,石潭角落有个人影,正是夏有初。她半边身子都浸在寒潭水里,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只是双手被反绑高束着,那捆着她的是手腕粗细的铁链,末了扣在她身后巨石的一处锁扣里。
仔细一瞧,夏有初浑身都是伤,细细的像刀口的伤口少说有百来道。那血口子往外淌着血,鲜红的颜色遍布,身上的衣袍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韶仪师姐...”荀潋唤出声,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得多疼啊。
她的韶仪师姐应该是端庄周正的,应该高傲得楚楚动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什么怪兽一样被捆绑在这儿。
荀潋眼泪还没干,夏有初仰起脖子又嘶吼了一声。
察觉到荀潋的存在,夏有初猛的睁开了眼,眼周雪白的皮肤下凸显出一根根青色的血管,而那一双眼竟然是金色的。
看向荀潋的时候便带起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浪。
荀潋却不管不顾的一脚踏入水中,疯了似的朝着夏有初跑过去,踉跄着上前一把搂住夏有初的脖子。
“师姐。”
夏有初显然神志不清,没有认出来的人是谁,她虽睁着眼,那双金眸里连半点神志都瞧不见。
“别怕,别怕。”荀潋喃喃的伸出手去捂住了夏有初的眼睛,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夏有初。
夏有初整个人的体温极高,像是要着火了似的。
连带着她身周的池水的温度也很高。
被捂住了眼的夏有初一下子暴怒起来,她疯狂的挣扎着想要将荀潋甩下去。
荀潋仗着人小,扑过来的时候就整个人挂在了夏有初身上,好在夏有初被那链子捆住了,要不然荀潋非得被她给甩出去不可。
水花四溅,荀潋浑身也被浇了个透。
“师姐,别怕。”荀潋不住的拍打夏有初的后背,温声安抚她:“我是小荀啊,师姐。”
“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荀潋被夏有初挣扎着摔倒在水里,又飞快的爬起来。
夏有初被荀潋这一番刺激,又是一声嘶吼,荀潋听的真切,那金乌的鸟啼声混杂在夏有初的声音里,极为痛苦的样子。
“既然你也痛苦,不如从这具身体里出来吧。”荀潋浑身都被池水打湿,因为夏有初的挣扎满面都是水,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哆嗦着嘴唇,一只手捂住了夏有初的眼睛,一手放在夏有初心口,睫毛微颤扫过手心的痒,连同她清晰的心跳一起传了过来。
荀潋差点维持不住这个姿势,她从未和夏有初这样近的接触过。
在平常,夏有初身为她的师姐,是不可能像这样近的和她亲密的,可是这一次,情急之下的靠近却让荀潋生出些异样的情愫。
若是师姐一直不醒,她便一直这样陪着她,就像在墓室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