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翼心里默默钦佩了一下这位老狐狸,从刚才看燕倾城的脉像,中毒可不是一般的深,并且正气已虚,这时节,若是自己能醒来,不是不可能,而是很难很难,但若是醒来,也便好治了,若是不醒,也就醒不过来了,说到底,依盛又南这个做法,再怎样也怪不到医者头上。
真是千年狐狸修成仙呀,只是未免太残忍了。
盛翼刚想说话,就收到盛又南炙热的警告,他转头看了看叶云寒,那厮正在用打量一片不起眼的落叶似的打量着屋内奄奄一息的病人,想起在叶云寒在宫门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盛翼觉得,这个人绝对绝对不会开口。
果然,一室寂静。
时贵人又翻起了白眼,声音严厉:“要治不好二殿下,要你们何用,”接着眼角瞟向门口的侍卫,好像一下一句就要把人打入大牢、永不超生的意思。
不用说,今天要是没点进展,时贵人都不好意思让这几个医者完好无损地出门。
盛翼吓得一哆嗦,在后悔自己费了千辛万苦找来这顿虐的同时,惊讶地发现,盛又南面不改色,叶云寒挺拔如松,他们两人好像料定时贵人也不能对他们怎样,一副打定主意不出声的样子,倒是赋秋雪眉间皱成个“川”字,可想而知,若是出了问题,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看到没人鸟她,时贵人脸面一黑一红的好不热闹。
这么难的么。
盛翼觉得这种病可难不住自己,管他娘的宫斗还是啥的,自己先解决宅斗的事情再说,他把几缕碎发朝脑后一甩,再把前世学的那点东西倒过来翻过去过了一遍,仰着脸朗声道:“我有一法,可有把握唤醒二殿下。”
盛又南的眉毛与眼睛齐飞,连带着脸颊上的肉都快飞了起来。
时贵人轻轻舒了一口气:“什么法子?”
“针炙取血。”
别说,这个法子他亲眼见过,实习的老师用过不止一次,不管要死的快死的没死的,那是超快,先将燕倾城弄醒再说。
却不料,众人的眼光都诧异地看了过来,时贵人的眼光就像刀剜似的。
“你要取二殿下的血?”
呃,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呀。
“是。”
“哼哼!”时贵人两个鼻孔瞬间喷出火来,她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盛翼:“胆子够大的,你不过一介草民,敢胆破坏二殿下的身体,真是罪该万死。”
怪不得怪呢,原来是鼻音兼牙缝音。
完了,盛翼这才想起古代有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宁可要命,不可伤身。
针炙没问题,若是取血,乃是大忌。
思想怎么这么执拗。
“若是不取血,二殿下估计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吓一吓先,反正她也没更好的法子。
寂静,寂静。
时贵人:“各位医家可还有别的法子?”
叶云寒:“有。”
盛翼牙齿一咬,完了完了,有人抢了这功劳了。
叶云寒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南边一向又湿又热,百姓极易被湿气所闭,热在内不得出,一旦得病,片刻便昏迷,死亡极为迅速,所以,家家户户都会一样救人之法,只不过……”
时贵人殷切地:“说。”
叶云寒:“他们用的是小刀切开血脉之法。”
时贵人:“……”
盛翼哈哈哈哈,小刀放血,自己才几个针孔,接着他心里一动,难不成,这个大冰锥子在帮自己,是这样的么,很存疑呀。
寂静,寂静。
时贵人在小刀与针孔之间徘徊了一下,转向盛翼:“怎么取?”
“两寸来长的小针便可以了。”盛翼抬眼看了一下叶云寒,提了一口气,压下去,声音尽量让人看不出紧张:“不需要取多少血,只要打通经络即可。”
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老子没做过呀。
“嗯。”时贵人想了想,似是下定了决心,转头对一脸心事重重的赋秋雪道:“那就请大人监视吧。”
赋秋雪默默点了点头,看向盛翼的眼神就有些复杂,像是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又像是不相信他。
盛又南也默默地看了盛翼一眼,退了两步,盛翼看到叶云寒提着一个医药包,因想起方才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变化,便把他当熟人了,一点也不见外,屁颠屁颠地伸去手去,叶云寒似乎没料到这一点,退了一步,缓了一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略一迟疑,以一种你这人非常讨厌但还是借给你的神态,朝他一伸手,一个青色的包包就递到眼前。
盛翼接过,喜孜孜正欲说话,就看到盛又南过来了,朝叶云寒看了一眼,把自己手里的那个灰色的包递过来,冷冷地道:“好好用,坏了仔细你的皮。”
嗬哟,知道是他儿子了,平时怎么不对我好一点,啊。
盛翼朝他白了一眼,盛又南后槽牙一磨,就看到他慢悠悠地拿过叶云寒已收回的医药包,朝他一挑眉,扭着腰往帐内去了。
时贵人,赋秋雪都跟了进来。
三人走向卧榻,此时的盛翼全然不似刚才那般神经兮兮,他已经进入到医治的氛围,眼观鼻,鼻观心。
先吩咐取碗凉水过来,朝燕倾城的那白净透明的耳朵扑了扑,一根乌黑的青筋便出现在眼前,盛翼一把捉住耳朵,一手拿针,就在侧面刺了进去,挤了恶血出来,另一个耳朵也如法炮制。
时贵人很复杂地看着盛翼,赋秋雪静立一旁,默不作声。
帐外两人,也默不作声。
拿起燕倾城那修长如玉的手指,盛翼有那一刻失神,时贵人立马一阵咳嗽。
罪过,罪过,盛翼马上收摄心神,一针朝指肚刺了进去,挤了些血出来,后面十个指头如法炮制。
其实,这套针法还有一些地方要刺,但是,以刚才时贵人的反应来看,那地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动手的了。
尤其是在自己还这样一身女装的情况下。
只要能不用,谁他妈想用。
再说,前世之时,自己也看到过别人曾用过一半,人也能醒,盛翼迟疑了一下,终是止住了。
现下,就等着人醒了。
这种把握还是挺大的。
盛翼洗了洗手,将针递与一旁伺立的公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燕倾城静卧如山,始终一动不动。
难道说,这半套针法在他那里不管用。
时贵人的脸上的黑色一层层加厚,盛翼的汗快崩不住了。
帐外,叶云寒还那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眼睛却被这边吸引了,盛又南两个眼珠朝他瞪着,几乎要瞪出来,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你就闹吧”。
时贵人终于暴发了,指着盛翼怒道:“堂堂二殿下,岂能你一个贱民胡摸海摸、刺伤流血,我看你医治二殿下是假,打着幌子占便宜才是真。”突地一声令下:“来人,把这个下贱东西给本宫拉下去。”
占他便宜,虽然吓了一大跳,盛翼还是啼笑皆非。
大姐,我不是女子呀。
第9章 取血(二)
侍卫如狼似虎般扑了过来,盛翼又不会武艺,哪里挣脱得了。
他有点懵。
时贵人一张脸,白里透黑,黑里透紫:“拉下去,拉下去。”
“娘娘且慢!”一个声音适时传了出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盛翼望去,没想到竟是盛又南。
盛翼傻眼了,这位不是要虐待自己的渣爹么,不是见不得自己好的坏蛋么,怎么会出来救人呢,这,这,这,与剧情不太相符吧。
又或是,有别的目的。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盛又南,好像,虽然,讨厌的成份占大部分,但真有那么一丝担心自己的样子。
天啦,一定是剧本拿错了。
“哼!”时贵人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冷冷的声音,居高临下地看着盛又南:“本宫处理事务,几时轮到一介百姓说话。”
“娘娘,”盛又南毕竟行医多年,与人打交道也多,应付这种事似乎也没带急的,当下,弯腰一揖:“草民并非有意冒犯,亦非为小儿——女求情,只是救二殿下心切而已。”
“谁信,”时贵人白眼一翻,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满面冰霜,打量了他一下,又倏地收了回去。
这场面比较尴尬。
尴尬得盛又南也接不上话来,女儿出事,老爹求情,不在情理之中么。
盛翼朝叶云寒看了一眼,见他仍是一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尼玛刚才还着急上火地让自己去治二殿下,这时节倒撇得快,哼,怪不得老师说医者相轻,果然没安好心。
盛翼:“草民有话讲,请娘娘恩准。”
时贵人:“哼,哼哼……”
盛翼也哼了几句,被侍卫一夹,朝后面抛出一句话:“娘娘可不要后悔。”
盛又南:“祖宗,你就少讲句。”
时贵人一招手,侍卫停了下来,盛翼转过脸,就看到她恶狠狠地说:“后什么悔?”
盛翼转过身去,似是辩解似是劝说:“治病救人乃医家份内事,但自古至今,也没有医家敢说百分百能治好病的,现下,二殿下病情尚不明朗,娘娘就大动肝火,这病,不治也罢,反正吧,皇榜一张,来的医者千千万万,走进内室也只三个,也不丢脸了,走啰走啰,关到哪里去,爹,记得给我送饭,火腿狮子头鸡汤一样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