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翼见他竟是一副见死不救的样子,撸袖咬牙,把苍梧子吓了一跳,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就见盛翼翻身扑往在地,眼泪说来就来,嚎丧声在山顶盘旋:“老苍,你是个道人,难道就没有慈悲心……”
柳如媚在一旁不停地劝说,盛翼当她不存在。
如此苦缠了半响,弄得苍梧子满头大汗,他无语地看着盛翼,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盛翼暗道,火候差不多了。
正想一步到位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盛翼!”
这声音陌生而又熟悉,陌生是许久没在梦之外听到过了,熟悉是天天在梦中听到,他一时僵住了,直愣愣地跪着,一动也一动,连转过来都忘记了。
那一下,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柳如媚一声惊叫:“你,你怎么,你不是……”
话没落下,盛翼就觉得自己被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那人在他耳边轻唤:“盛翼,我回来了。”
盛翼身子软了下去,眼泪一下子糊了眼睛。
怎么可能,叶云寒竟然活过来,还来到栖霞山,这莫不是自己做的又一个梦,如果是这样,就永远别醒啊。
叶云寒喃喃地说:“我就怕迟了,不敢歇息,终于赶上了,赶上了……”
盛翼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呜呜噎噎的。
他都没时间去想一件事,他还没进入天目镜,叶云寒怎么就好了。
他只想紧紧抓住他,生怕一松手就不见了。
苍梧子似乎见不得眼前这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又朝木心堂去了。
柳如媚看了青霜和素月一眼,三人都跟了过去,这两人的体己话想必也不想别人听到,就让人家好好呆一会吧,
三年,盛翼的三年,这些人都守在旁边,不用说,仿佛都知道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日子。
虽然,他天生就该当这个皇帝,但是,谁没有在某些时候悄悄地有过愧疚呢。
苍梧子进了木心堂,站在被红布裹上的天目镜前一声不吭。
青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不知是谁自愿以肉身灵体一起受这千刀万剐之苦?”
苍梧子的嘴巴哆嗦了一下。
他想起一天前,那个一袭白袍,永远温煦如三月和风的人也这样站在面前。
他说:“师父,动手吧,你知道的,若是叶云寒能醒来,盛翼就会快乐,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两世的痴缠,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有时候放手成全了别人,也是成全自己。
苍梧子现在想起仍十分不舍,眼泪涟涟,这世上,和他说得来的几乎没有,燕澈是唯一一个,他心里,已经把燕澈当成至交好友了。
“你兄长……”
他说的是燕倾城,正一门心思在造机械,燕澈摇了摇头:“我本不属于这世上的人。”
苍梧子知道劝再多也没用,就默默点点头。
燕澈站在镜前,他的身体慢慢化成了泡沫,苍梧子身子都抖了起来,他再三告诫过他,说过这样会很痛苦,就像凌迟一样,身体一点点地融化。
可是,他仍毫不犹豫。
最后,苍梧子哆嗦着说:“你记忆保留吗?”
他没说要保留记忆,须得用施法者的寿元,但若是燕澈想,他苍梧子愿意去做,就算为朋友做最后一件事吧。
燕澈摇了摇头,当他身子化在一片虚无之中的时候,苍梧子听到一句:“我想记得他的样子。”
苍梧子看着盛翼,那个愿意为他融化身体的人,那个前世死也不肯放手的人,就这样消失了,临走时只有一句话,我想记得他的样子。
苍梧子突地有些生气:“他知道身体进天目镜的痛苦么?”
柳如媚身子颤了一下,他知道苍梧子说的是谁。
苍梧子眼睛湿润了,有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受着,甚至,怎么来的这个世界,又是怎么走的,都不让他在乎的那个人知道。
燕澈说:“别告诉他,就当我从来没来过这世界。”
苍梧子没把这件事说出来,最后化出口的是一句淡淡的话:“城里一个死囚,想到另一个空间换个生机。”
这解释合情合理,进了天目镜,换回一个灵魂,自己也会得到重生。
起码,那个人在另外的空间里会活下去。
青霜突然问了句:“四殿下回来了么?”
那日见过盛翼,说过天目镜的事,她就再也没见到他了,她有隐隐的猜测,忍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苍梧子心内满怀沧桑,脸上却淡定如常。
“四殿下呀,唔,自从和我论道之后,几乎成了半仙,想必我这里没他需要的了,他云游天下,访仙论道去了。”
青霜哦了一声。
这解释也合理,那些年,苍梧子几乎和燕澈终日论道,若不是她们认识燕澈,几乎就以为他是个得道高僧了。
苍梧子往庭前相拥的两人看了看,关上了木心堂的大门。
那一刻,他的神情是决绝的,仿佛把红尘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