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拖长,又磁又低,而且,他的嘴唇很夸张,一个字一个字就吐,他就不信,盛夕颜会听不到他说什么。
说完之后,他又顺便朝盛夕颜挤了会眉,弄了会眼,当然,他也想让盛又南看到,但是,盛又南已经转过那张老脸,非常坚定地盯着某一个方向。
盛夕颜果然看到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伸出手朝他指了指,又捏着拳头抖了抖,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无声砸过来:“你,等,着,死,吧……”然后,竟然和盛又南一样,坚定以及痴迷地望向某个方向。
哈哈哈哈,不要太爽。
当然,盛翼不是没想到过后果,出了这殿,自然是混合男女双打,但是,只要自己能够治得了二殿下,他们只怕连手指头都不敢掸自己吧。
对于自已这种十年寒窗七年医窗的人来说,医术,那是小意思,所以嘛,做官,自然是信手拈来的事。
但是,叶云寒……那张脸,呃,不怕不怕,等会向他解释,男子汉大丈夫嘛,哪能计较这个。
“不得交头结耳,不得喧哗,否则,请出殿外。”
盛翼眼皮一跳,时贵人那双杀人眼正死死盯着自己,又看了看挤在桌角的叶云寒,只差没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盛翼:“……”
“出殿外”这三字杀伤力还是蛮大的,他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自觉地退了过来,歪着头,朝时贵人飞了个标标准准的媚眼。
但是,这眼神没落到时贵人身上,倒被旁边那位四殿下给吓回来了。
他,正朝这边望着,说得深刻一些,不是望,而是,呃,十分复杂。
疑惑有之,炙热有之,激动有之……
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之眼神,只怕多看一眼,腿肚子都会发颤,偏偏,他的眼神挪也不挪,直愣愣,铺天盖地砸了过来,直砸得人哆哆嗦。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眼睛看过来了。
“……”
盛翼有点尴尬,悄悄掩了脸,见叶云寒似乎瞟了他一眼,他更尴尬了,就说了句:“四殿下在,看你吧,你这么,好看,嘿嘿……”
叶云寒这回不沉默了,抬头低头,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是你。”
盛翼:“嘿嘿,谁知道他得了什么失心疯,怪不好意思的,借挡挡,”盛翼身子一缩,一脸讨好地缩了缩,缩到叶云寒与四殿下的直线内。
下一秒,他就趔趄了,叶云寒怎么把腰弯下去了。
四殿下那个怪怪的眼神又洒过来了。
盛翼把身子缩得更小了,小到差点趴到桌面上,眼神瞄着叶云寒,他正低头写着什么,字迹很好看,大气,遒劲有力。
盛翼注意到他面前摆放的一本书,连枝花缀边,红蓝线条交错,好生精致。
盛翼非常不见外,手臂一舒就拿过来,叶云寒回头扫了他一眼,却没伸手来抢,只是脸上霜雪交加透着无可奈何。
面皮超厚的盛翼没有任何感觉,非常淡定地翻开了书。
“惊鸿殿的《起居录》已放发到各位面前,请大家照此会诊,若与病情相符,便入殿见二皇子,若不符,请出殿外等候。”
时贵人的声音倒是清越,只是这拿腔作派,故意说得扣索索的让人着实难受。
不见人,不用望闻问切就看病,真是鬼扯。
没法子,东家开口,你个佃户还敢放屁不成,只要能憋死请先憋死,谢谢!
盛翼瞥了一眼叶云寒,眼睛瞬间亮了,此时,他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小字。
光这就诊断出来了,可真是不简单,盛翼惊奇之余,扫了扫盛又南,那边一道煞气彪地冲了过来。
冷静,冷静,低头研究为第一要务。
吃饭睡觉吃饭睡觉,这一条卡掉,化妆品……盛翼不由自主抽了抽,脑子里蓦地闪出一个大男人,满脸□□,鲜红的大嘴唇,仿佛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画面不要太恐怖。
一想到□□,盛翼脑子里就闪出了几个字,他再朝书上看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名堂,然后,他的头就慢慢伸长了,叶云寒的字结结实实收到眼底。
慢性中毒几个字金光一闪,盛翼就心知肚明了。
叶云寒转头看了他一眼。
警告中带着嫌弃。
咳咳咳,一阵猛然的咳嗽从上面传来,盛翼吓得一抖,就看到四殿下捂着嘴,弯着腰,咳得甚是夸张。
而时贵人,恰恰扫过来,又转过去,关切地问:“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平白无故就咳嗽了。”
“没,没事,突然想咳了,”四殿下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得分外和煦,和煦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慌乱。
在这慌乱中,盛翼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脸面带笑,笑容美好,一欠身:“禀娘娘,民女看完起居录,有所疑问,不知可不可问?”
时贵人双眸在半空云里飞呀飞呀,终于落在盛翼身上,哐当一声,猝不及防地翻了个白眼,嘴角往下一拉,说:“讲。”
妈的,好歹也是个贵人么,表情能不能稳一点。
“未知二殿下最近可有昏迷倒厥之症?”
“呵呵,”时贵人肩膀耸了一下,冷笑了几声:“这位医者倒是奇怪,本宫是说你来明的呢,还是来暗的。”突地声音提高八个度:“不会就出去,耽误了二殿下的病情,你可担待不起。”
盛翼连回礼都省了,嗵地一声坐了下来,留下时贵人独自风中零乱,白眼翻出天际。
他拿起狼毫,很有大家风范地唰唰几笔:“脉:数而虚,面色:两颊微红,唇:鲜红欲滴,舌:或有淤点、淤斑,苔黄尖红或花剥,舌下:脉络曲张。”
慢性中毒,毒至心脏不就是这副鬼样子么,方才,把《起居录》看来看去,唯一的毛病就是化妆品了,推算一下,长长久久的浸害,怎么也应该到这时候了,虽然不知道准不准确,但不管他,哪个神医瞧见这几页字,恐怕也只能写出这么个鬼样子来。
吹吹墨迹,再欣赏下,简直可以裱起来,挂在堂屋,再在两边写上对联,上句是流芳百世,下句是什么呢,遗臭万年。
美则美极,但和叶云寒的一比,还是秒成了渣呀。
盛翼的自信心受了点小小的打击,把身子往左侧挪了挪,尽力离叶云寒远一点,叶云寒感觉到了,看了过来,一脸的疑惑,继而,一脸的放松,仿佛,从嘴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刚才是我的不对,你很无辜,但你这样对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不,是美女,是很不礼貌的知道不。
盛翼眼珠子一转,又慢慢挨了过去,嘻皮笑脸地侧过身,这回是专门来捡回他的自信心的:“怎么办呢,离开一会儿就想你了。”
叶云寒真的寒了,他身子一僵,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似乎忍无可忍,被逼得突地站了起来。
时贵人有点受惊吓:“……这位医者有何话说?”
“草民诊断已完成,请娘娘过目,”叶云寒两手将纸张递了出去,从从容容,不卑不亢,仿佛早就排练好的。
“嗯,”时贵人朝一旁的公公示意,公公拈起兰花指,迈着小碎步妖娆而至。
叶云寒施礼,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下一步,竟抬腿淡然走了出去,绕过桌子,朝另一旁的空桌子坐了下来。
盛翼傻眼了,我靠,还有这操作,一抬头,就看到盛夕颜恶狠狠地盯着他,脸上写着几个字“狗来嫌。”
盛翼顿时有一种被他们联手打败的感觉。
当然,他目下来不及体味这种感觉,因为,有一种更怪异的感觉正在占据着他的神经,上头坐着的那一位,那位表面看起来温柔和顺谦和有礼的四殿下,目光还在坦荡荡极其真诚扑过来,毫无遮掩。
盛翼赶紧将纸张遮住了半边脸。
然后,唰地一声,有人一扯,抬头一看,那小傲骄的公公把他手里的纸一扯,细腰一扭,转身袅袅地走了。
以后出门还是看看黄历。
盛翼一边努力顶住射过来的炙热目光,一边暗戳戳去观察正在翻看诊书的时贵人,心里就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鸟,一上一下扑腾着。
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紧张紧张,还是紧张。
时贵人眉尖每蹙一下,几乎就听到一声喘呼。
一张又一张,起起落落,终于,那纤纤玉像刽子手般将最一张揭过,明显听到人群松了一口气。
松个屁呀,现在是最紧张的时候好不好。
盛翼拿起《起居录》就扇了起来,扇得杀气四起。
时贵人那好看的眉头蓦地锁紧了,嘴巴一动,动出了一句惊悚的话:“怪事,怎么没一张符合的。”
咔嚓,盛翼石化了,碎成了片片。
第7章 起居录(二)
不但盛翼石化,全场都跟着石化了一回。
“全郁离的医者都在这儿,先不让进去,现在又说这种话,请问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盛翼朝时贵人瞄了瞄,她一脸凝重,谢天谢地,旁边那位变态的四殿下也凝重起来,眼光没扫过来了。
“是鹿是马,也牵出来溜溜,让咱死了这条心不成吗!”
时贵人心内在咆哮:二殿下是鹿吗是马吗。她的脸就像七彩铺子,红橙黄绿青蓝紫挨个走了一遍,嘴巴闭得死紧,一声儿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