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想来也是无聊,便与她叙述道:“不错。我生时不过才活了几百年,死后却在此等后千年。我一生练铸刀剑,近乎痴狂,如你所见,此处刀剑是我毕生所成,尤其是被禁锢那把。只可惜,就连我也难驾驭……但我不甘,我铸造它耗费半生,岂能被如此埋没?后来在命尽时,我隐居于此,后有设下结界,唯有有缘之人,方能入此地。”
起初越讲越气,末了却变得无奈道:“那剑你带不走,不过既然到此,便是有缘,你随意挑选一把趁手的吧。”
秋颜宁道:“多谢前辈。”
“咦?你腰间那是……”
男声突然又开口,旋又喜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有常祀师叔的传承,说来我与他还是同门。”
“竟有这种巧事?”秋颜宁也是一惊,正打算挑选刀剑,突然想起戚念,便问:“有一人偏火行,又是武体可能驾驭您那把剑?”
“火武体?”
男声听罢更喜,激动反问道:“好好好!自然能驾驭,那人如今可在?”
“他……”
不等开口,就见戚念跑入墓中。
秋颜宁领着戚念道:“就是他了。”
“嗯?女娃娃?”
男声有些难以置信,神识查看一番后才放心,不过仍嚷道:“男儿身怎么穿女人的衣裳?这可不妙啊!这阴柔作派哪里符合阳刚男儿气,往后可还了得?”
秋颜宁笑得无奈,从中听出这前辈是在怪她,更怕她将这好苗子养成了不男不女。
男声继续夸道:“除了这点,年纪虽小,不过根骨好,确实是天纵奇才。不错!不错!你来试试剑?”
戚念闻言不动,而是看望秋颜宁。
秋颜宁却道:“前辈,他如今入门修为,以当前实力,这剑恐怕不能为他所控。”
“嗨!我竟忘了。”
男声懊悔,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奇才,而今不过只是个几岁的孩童。
控制
“那你们便留在此处吧。”
男声顿了顿,想着又道。
秋颜宁答:“恐怕不能久留。”
“哦?起码也得十年, 十年可行?”
男声微微不悦, 他这园中四季如春, 灵品奇珍无数, 一般后辈巴不得多留, 也就这小女娃娃是例外。
哼!反倒像是自己要求她留下。
秋颜宁却轻轻摇头。
男声压下火气,又问:“那是会留多久?”
秋颜宁答:“半月。”
“半月?!”
亏得这位前辈并无实体, 否则怕是要跳起毁了墓地。
男声高声道:“后辈,你莫不是与我开玩笑?半月非半生, 试问一个孩童半月如何驾驭得了这把剑?饶是逆天也不过如此!”
秋颜宁苦笑道:“晚辈要去寻一个地方, 无奈时间紧迫。”
男声:“何地?”
秋颜宁:“您可知乌乙山?”
男声不耐道:“时隔千年,我哪里记得清楚?”
秋颜宁沉默片刻, 望向小小的戚念。她何尝不想留在此地,况且这孩子与其跟随她们漂泊,倒不如留下。有这剑痴前辈为师, 可胜过她数倍,即便戚念天赋极佳, 但终归要为这孩子的修行负责。
她唤:“戚念。”
戚念抬头, 眨眼看向她。
秋颜宁闻声解释道:“往后你留在此地好好修行吧。”
“你们,呢?”
戚念疑惑道。
秋颜宁语重心长道:“我们要去寻找乌乙, 等你修行有所小成时,我们就回来寻你。你要听这前辈的话,好好修行,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对此, 她看得淡,可戚念就未必了。
戚念了这话,眼眶越来越红,攥紧小拳头,强憋下泪水。他不知自身的利害,一时也参不透什么大道理,更不知该修士该如何。
此时在他心底,只是觉得秋颜宁也要弃他而去了。
“不要剑。”
戚念闷闷道,他揪住秋颜宁裙角,生怕她听不到,故此又重复:“不要剑……”
“你不想变强了吗?”
秋颜宁墨瞳透露出几分沧桑与锐利,问道。
“想……”
戚念被这一盯,如实回答,但随即又摇头道:“不想。”
男声插话,气嚷嚷着:“嘿!你个娘气的小子!毛小子!黄毛小子!不知多少人想求我着剑都求不到呢!”
不过,他嘴中虽骂却是带有几分喜意。想来而今还能乘这抹残识尚在,若将这好苗子好好栽培一番,待到此子大成,仗剑屹立在修仙界时,也不枉她千年的等待了……
“我,拿它,就不用留?”
戚念揉了揉眼角,随后指向那被禁锢的剑。
嘿!正好!
男声抢答道:“不错!若你能控制它。”
“我能。”戚念目光坚定,向男声吼道。
秋颜宁却劝道:“戚念,莫因此时生了心魔。”
“我看这小子韧着呢!”男声闻言却笑道。
他瞧这小子倔,但如今怠惰又散漫,是需要激一激,否则难成大器。
对此,秋颜宁却无言。这前辈脾气暴,又是急性子,三言两语便拍定此时,这夜她是要陪着戚念修行了。
她不禁失笑摇头,突然想起潭上白棠正在等候。
……
潭上。
白棠托腮,自戚念后守了许久,不觉间竟有了几分倦意。在此期间,她每每想要下去一探,但又碍于那不适的气息与秋颜宁叮嘱。
约莫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见潭下无半点声响,她心中没有慌乱是假。毕竟这潭中之物,光是与之对视都伤眼,更何况……
“这死小子!”
暗骂一声,她不再等待,起身便跳入潭中。
待待过洞道后,依稀才听见一些对话声。闻声,白棠才不觉松了口气,不由加快脚步前行,直到走入一处半掩石门前,再待她走进泛有红光的石室,却听头顶传来巨响。
“哪里来的妖邪之气?”
“前辈且慢,她是练魇体。”
话落,熟悉的女声道。她闻声看去,就见沾染血迹的秋颜宁。
“你果然怕我!”
白棠上前,瘪嘴怪道。
秋颜宁浅笑,安抚道:“不碍事,我正打算上去唤你呢。”
这回,白棠不再作声,可见秋颜宁那模样气又气不起来了。
她扫视周遭无数刀剑,又见修行中戚念,心中对此事已有了个大概。还好,这亏得那不是大恶的修士,更非什么擅闯必死的墓,否则她只怕秋颜宁要折在这下头了。
“练魇倒是稀奇,你们三人都稀奇。”
男声笑了笑道。
白棠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修士话中有话,却又不知是何意义……
之后半月里,白棠后来才知墓主老头叫孟丙。
这老头死了千年,且极爱刀剑,脾气炸得很,揪着几人就是噼里啪啦一番指点,尤其是戚念。
老头秉承严师出高徒,再加看不惯他女装嗜好,便对其尤为严厉,若不是这倒霉孩子性子倔,换作一般小孩,恐怕早被折腾得哭兮兮。而白棠二人的日常无非是修行再修行,无事之时便与张之寅等人提笔记花草。
这天,孟丙问秋颜宁。
他道:“听你提起,你是离家游历?可是与家中断绝了关系?”
秋颜宁道:“是。”
孟丙却冷哼,斥道:“旁门左道!你以为血脉亲缘岂是说断就能断?不过是自顾着一身洒脱,逃避不顾罢了!我平生最恨某些悟性一般,却学大能,杂念未断却离家、闭室、隐居、休妻舍子、断情断五味的修士!既然父母未亡岂能放任不管?你离家岂不是在逃避图清净?可得爹娘允诺,可是无悔?
还有闭室者只知在洞府中修仙,却不知吸纳自然,如此何以感应天地阴阳?人本生于天地,乃凡中灵长,离不开天地运行交合。再说隐居者,自以为苦修清高,飘渺淡然是大道,却不知人间俗世才是最大历练:断情五味,与那愚虫纯木又何区别?
何为天人合一?何为大爱?何为万物生我?为何天地运行?为何自然?为何人?真正的修行者又为何?哼!依我看,如今只剩下有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罢了!不复当年了……”
说罢,悠悠又道:“其实飞升,修为与靠顿悟、功德与机缘各参半,虽有大成者飞升,同样也有修为平平靠机缘顿悟者,据我估测,今后这千年之内飞升修士难出十个。饶是许多修为大成者,也不过是不人不仙罢了。”
秋颜宁即便已活四十余,在孟丙面前却终归还只是个孩童,即便她脑中满是常祀心德与笔录,但修仙阅历极少。对于这些道理也少实践,更悟不透孟丙口中所说的天地自然与大道。
孟丙问:“你离家可曾禀报?”
秋颜宁答:“不曾。”
孟丙听罢叹气,说道:“你心中有结,亲缘要未到断时。”
白棠却问:“老头,那我呢?”
孟丙气道:“没大没小!你不是早没了么!哪里有家?”
的确,那天断的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留恋。
白棠低笑了笑,心底一片释然,却不禁回忆许多年前的那天。
“你们这帮小娃的路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