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秋颜宁语调柔和,轻轻将水倒入玉盒,这玉盒是从洞府中得来,放置经过千年,早已自带灵气,正好用来养碧心仙棠籽。
“刚刚…我听人说白棠妹妹有意与以卿二位少爷走近。”宁若想来许久,才将方才听到的话变含蓄些。
“哦?”
秋颜宁闻言敛笑,心生不悦,想来那些言语不像宁若口中那么简单。也她垂眸看下玉盒中的仙棠籽,说道:“她哪里想这些啊。”
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当年早离她而去了。
“颜宁小姐就如此肯定?”宁若问道。
秋颜宁回首望向宁若,答道:“我肯定。”
宁若一怔,不再作答,她抬眼看向这位颜宁小姐,心底竟然生出畏惧,不解秋颜宁为何如此肯定。
于白棠她是羡慕,羡慕她畅所欲言,好的人缘,但谈不上嫉妒,但是——
捏紧疼痛的手臂,宁若自知相处不就,此番话出口太像挑拨,却仍道:“要是她变了呢?”
变了?那就变吧。无意间,秋颜宁又纵容了。
她盯着宁若,反问道:“宁若,你今日怎么了?”
“我无碍。”宁若轻声答,心却纠结万分。
待镇定后,旋即面露正色,恭敬道:“老夫人命我照顾您,在此期间我只是想确保您身边无恙。”
“是么?”秋颜宁闻言一笑,想她活了几十年,到了这个年纪,人早精了。当年的她猜忌、敏感而孤僻,要是换作那时或许她还会信。
她看着肃色的宁若,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那人远远骑着高马,踏风雪而来,身穿风红猎装,腰间佩刀,头戴纱笠。掀开后,是张神色凌然的俏丽容颜,而她的面容与宁若一样,正是一个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秋颜宁突然大笑,心底直暗自己傻,她竟没想到‘她’原来是宁家人,竟还让‘她’伺候了几天。当年,不止自己不知‘她’的来历,是所有人都不知。
万万没想到,重活一世,却叫她发现了。
“颜宁…小姐?”宁若一头雾水,想不通她为何大笑。
秋颜宁摆摆手,再看宁若时,眼底更多是感激。她询问道:“宁若是旁支系?”
宁若经这一问,听罢稍愣,反应过来点头道:“是,不过我爹是过继……算不上真正的宁家血脉。”
这样更好。
秋颜宁听罢点头。
“不过,白棠妹妹一事……望颜宁小姐斟酌。”宁若语调一改,又道。
她清楚底细,待宁若心境顿时不同,但心底疑虑反而更浓。宁若并非有意挑拨之人,而至于这宁家……确实有人有意要针对白棠。秋颜宁只是稍微敛笑,意味深长道:
“宁若,你是不是知些什么?”
“不知。”宁若心一跳,垂下眼帘。
“……”
秋颜宁也不再多问,眸子暗藏深意,背过身道:“你退下吧。”
宁若应声退下,合上门后,她整个人原本绷紧的身子才放松,她转过身却见笑颜烂漫的白棠。登时,她不禁吸了口气,觉得白棠的笑异常刺眼,令人害怕,脊背发寒。
“宁若姐姐怎么了?”白棠关切道。
如今,院里的风吹草动都在她的掌握中,试问她怎会不知宁若与秋颜宁的谈话?
“无事……”宁若僵着摇了摇头。
“哦?当真?”她负手站在宁若面前,全然没有要挪步之意。
宁家仆人说她作做也好,攀附贪慕也好,心机也罢,这些脏水她都不在意。可唯独秋颜宁,她不允旁人将这些话传至自家小姐耳朵里。
真是好巧不好,不仅说了,还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在白棠看来,宁若这人不像主谋,更像是棋子。目前只是散布谣言好叫小姐疏远她,下一步就是污蔑了,然后撕下她的伪装。而待到那时受益之人是谁?
秋颜宁不会信,她也不傻,归根结底是那人太自大。
宁若不敢看她,她却举止自然,拉住宁若的手,笑道:“宁若姐姐还没照顾松鼠呢。”
“我……”宁若心底纠结,内疚与恐惧交织,手微抖厉害。她脚步僵木,无心跟着白棠。归根结底,她只是个怯懦的少女,对待她好的人心狠不来,而白棠是她这十几年里,唯一愿与她相处的人。
“你在怕甚么?”
心挣扎中,白棠稚气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宁若 下
“你看你的手都哆嗦。”不等开口,她拉开宁若袖口, 却见手臂上净是淤青抓痕, 一眼就知非跌撞所致。
宁若拉下袖衫, 只是道:“对不住。”
“宁若姐姐此话何意?怎的对不住了?”白棠暗暗捽住宁若要缩回的手, 一股力道使得宁若怎么也挣不开, 看似如常,却是在步步紧逼。
“我……”
“既然说了你还怕什么?”白棠语调轻松, 截下宁若的话,“若换作我就不怕。”
一时默然, 宁若自知本身是个无用之人。悄悄在人后说人不是, 既是被听见了她又能如何?心中虚怯,委屈模样只会叫人见了好笑。
“方才我同颜宁小姐也讲过:老夫人命我照顾您, 在此期间我只是想确保您身边无恙。”宁若侧目看向她,故作强硬,姿态如携着尖刺好做防御。
“是么?”白棠闻言一笑, 好似听见了一个笑话,反应质疑与秋颜宁相同。她轻轻松开宁若的手, 不再多言, 折回秋颜宁房内。
“我错了么?”
宁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
白棠也不理会, 照计划行事,倒不是真与这可怜丫头赌气。
独自立在原地,宁若一时也不知挪步。她脑中嗡鸣,双腿虚乏。事已至此, 却绝非她所愿。这些日子来她早习惯了白棠靠近絮叨,秋家小姐的和善,十几年来从未有几人正眼看她,愿与她拉近为友。
然,一切皆毁。
“小棠啊。”
刚一进屋,白棠便被秋颜宁敲了下头,失笑道:“你啊你,你这么吓她做什么?”
“我哪里吓她了?小姐偏心,分明是宁若在背后说我!”白棠娇嗔,别过头故作赌气。
“你呀。”
秋颜宁见她如此颇为无奈,轻笑着问道:“此事宁若理应是知情,既然你听到了,又如何看待?”
“不碍事,说几句又不会掉肉。”白棠撇嘴,嘟囔着问了一句:“小姐你信吗?”
“当然不信。”秋颜宁并无半分犹豫,这句话曾是白棠常说,只是这一次换成了自己。
她目光柔和,却又掺杂着几丝失落与遗憾,不禁叹息一声。。自白棠服下仙棠籽后,在此期间,她又常给她蕴含灵气的茶水,结果却是毫无反应。
白棠眨了眨眼,心里纳闷得很。自家小姐近几日究竟怎么了,瞧那眼神,活像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命不久矣了。
秋颜宁揉了揉白棠的头,又道:“放心,此事我会处理的。”
“谢小姐。”白棠道。
秋颜宁面色认真道:“你是我的侍女,我绝不会允人胡乱造次。”
白棠听罢,稍微点点头,清楚秋颜宁话中之意。
宁家也不是是非之地,此次前来秋颜宁为客,却生了这种事,任其发酵,宁家不管,只会叫这外孙难堪。即便小姐出手,也自会有人处理。她名声受污,如此也便连同了秋颜宁,作为秋家大小姐,贴身侍女竟是如此,想来秋家也不过尔尔。
不得不说,此事要是偶然起风传播还好,若是故意为之那实在是太蠢。
但这其中,必定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秋颜宁问道:“小棠如何看宁若?”
白棠答得十分肯定,想了想又低声补说:“她这人缺点颇多,不善伪装,为人寡言又伤脑筋,心思敏感,处处思索害怕。不过,我以为她是个心好的人,有点像小姐您。”
“像我吗?”秋颜宁倒是真愣了一下。
她不再做声,当着自己小姐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宁若总是在默默中待人好,这总叫白棠想起秋颜宁第一次送她香囊,虽不善言辞却异常温暖。
或许那时,她是由那时开始改变对秋颜宁的看法。
“不过,她确实是这样的人。”
秋颜宁笑意柔柔,却并未说宁若的心思其实更像白棠,这看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里子却是一样的,哪怕一点温柔,即便是飞蛾扑火也甘愿。
为何?
这真值吗?秋颜宁在心底问自己,白棠的一路陪伴,或是当年的宁若。这两个人,总是那么义无反顾,只是白棠是为了主仆情义,而宁若是为众生。
那时,宁若已不叫宁若,叫杜若。而与如今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提及杜若,她仿佛又见日暮之时,兄长抱着早已死去宁若归来。他步伐沉重,双眼通红,表情冷木,心如死灰,那是她第一次见兄长如此。至今,秋颜宁都记得宁若的血迹染了一路。这两人分明是段佳话,理应幸福美满,谁成想竟是那样的结局。
细细一想,秋家就像受了诅咒,兄弟姐妹里竟无一人得以圆满。先是因一个约定,三妹因此远嫁央国,后遭变故而亡。
再是她,再是大哥与宁若、祁宣贺与二妹。而小妹因她之事与秋家决裂,离家闯荡漂泊不曾嫁人;至于秋嫣,传闻她联姻,岂料家道中落,夫君对她非打即骂,最终还是回了秋家,专心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