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极像,可却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人,举止与神色如想象一样,更像她二妹。
宁老夫人意味深长道:“秋家可向你提及过你母亲的死?”
“不曾,倒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一些。”秋颜宁收回神,对此早已释怀。
“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宁老夫人听罢摇头,对于往事已麻木,只是缓缓道:“当年朝中曾出现过叛乱,宁家有反叛之嫌,屈于乱臣叛王等待号令,那时王与你父亲一众臣子身陷困境,你母亲虽怀有身孕,身子虚软,却也参与此事中。不过几日后生产,原来有个乱臣被你母亲逼至绝境,虽是强弓末弩,却心怀怨恨。潜入王宫后火烧楼阁,杀侍女数名,以你为人质逼你母亲自刎。”
“赶去时,你娘已自尽了。”宁家大儿媳轻拭眼角,嘴中还骂:“这平日机敏,怎么关键犯了糊涂?那贼人心狠手辣,即便自刎了又怎会真放过你?”
秋颜宁心知宁清自刎逼不得已,若是拒绝,反贼定会杀了她,可要交谈条件自刎,还能拖延一些,又有火势相助,好等人赶来。
她重活一世感情已淡薄,对这位生母并无过多感情,但提及自刎却也心头一颤,不免暗嘲:难怪颜华说她煞星,原来自出生时就已害了人。
也难怪父亲兄长如此待她,如果没有她,以宁清的机敏,还怕逃不了?
“此事怨不得你。”
她望向这位外祖母,宁老夫人眼神慈爱,却硬气道:“这些年我知你过得辛苦,旁人疏远你、冷落你,但你要记着,娘绝不愿你这么活着,你要为你。还有宁家在,你要是不舒心就回这儿来。”
“宁儿,你可要记住了。”
“事事还有我们呢。”
“谁若欺负你,告诉你表兄,叫这帮小子教训就是了!”
宁家媳妇纷纷道。
秋颜宁眼角不觉留下几行眼泪,心中却并不伤感,她知是这具身体里当年那个她残留的意识,而这意识影响了自己。这番话不正是当年渴望吗?哪怕只是一句关切也开心的不得了。
而如今,多说只会徒增她对尘世的牵挂。
“……”
屋外,白棠早已被震撼,一时哑然。
关于宁清夫人之死,她听过数个版本,却不想原来是这样,难怪老爷、老夫人、大少爷会冷落小姐,也难怪宁家十六年不与自家小姐相见。假使,她最爱之人活生生在面前自刎……
白棠不敢想,想法刚冒出,就已心惊肉跳了。金玉之死她花了今年才走出,这种刺眼的死法会叫她癫狂。
她呆愣了许久,无心不再听下去,起身与宁若站回院口。不多时,秋颜宁也与宁家众人走出,走到她面前,与她道:“小棠,现在就该回去了。”
“啊?”
一时措手不及,白棠拖着为能反应过来的身子与宁若回院里收拾。
“宁若,你等一等。”秋颜宁叫住宁若,走到一旁交谈。
白棠撇嘴,只得一人回去,到院里时已有婆子仆人帮忙收拾,分工明确,十分有序。她插不上手,索性在一旁看,久而久之困意又涌了上来。
“好了!”
随着家仆一声,等她回神仰头望去,结果已是日暮之时,大半边天被染成金橙发红。
白棠起身,随一众人下了山,临行前再看这宁家,想起来时,竟生出几丝不舍。待坐上马车,她掀起帘布,见人群中宁若。
宁若肩上立着松鼠,瞧她探头,抬眼后神采已彻底不同,对她笑了笑。
这个结巴丫头……也算是她的友人了。
她回笑了笑,放下帘子,忍不住问秋颜宁,“小姐跟宁若姐姐说了什么?”
秋颜宁却揉了揉她头,笑着反问,“小棠猜猜看?”
“不猜,猜不到。”白棠果断答。
秋颜宁道:“一件好事。”
白棠靠在马车,再想宁若如今与四个月前对比,便也就释然了。
……
宁家众人目送远去的马车,渐渐散去。
宁若垂下眼眸,也返回家中。她与白经常嬉闹,颜宁小姐也没架子,每每都会出面劝说,三个人常聚坐谈心,帮她出谋划策。回忆与主仆的点滴,不免黯然神伤。
“混账东西!”
不等反应,掌风袭来,霎时落在脸颊上。
宁若耳中嗡鸣,重心不稳险些倒在地上。她抬头一看,原来面前是爹娘,这几个月里,因有秋颜宁与白棠相助,这才不曾在被爹娘打骂。
而随这一走,露馅了。
“你忘了为父的话?”
宁父指着她厉声高道,胡须直颤,“你怎就学不聪明?小时你就蠢人许多,我叫你勤勉努力,如此才能光耀门楣!岂料?你长大也是不争气,四个月连如此简单的事也办不成?”
宁母挺着大肚拾起棍棒,一棍打在宁若身上,脸气得红紫,嘴中还破嚷道:“早知如此,我便该在你小时将你一把掐死!”
“女儿果然难成气候,留之无用!”
“赔钱货还差不多,这大好的机会也错过了!”
宁若听着二人咒骂,不知因疼,还是心疼,险些要流泪。
她强忍泪意闭眼,深吸一气,彻底下定决心。
睁眼后,眼泪留下,宁若颤声道:“我怎就蠢人一等了?我口吃莫不是你们打出来的?我愚钝不是因为处处思量才这般?”
宁母闻言话语戛然,只差要气炸,挥棍斥道:“你还有理了?”
宁若脑中再次响起秋颜宁的话,登时接住棍棒,嗤笑出声。
讽刺道:“光耀门楣?这与我何干?我迟早要与姐姐们一样嫁人,以你所言不过个外人。说什么光耀门楣,如此不过是想以为棋子,好为你腹中之子谋划罢了!”
宁父冷笑,抚掌道:“好个外人!你若觉得你外人走便是,我不信你离得了这个家!”
“如此甚好。”宁若笑道,拭去泪水。
宁母撤了棍棒,手微微发颤,心惊道:这丫头进来好大的劲!
随即又一思量:此女非她亲生,而今腹中有怀,这死胚子近来桀骜不如前几个丫头好掌控,弃了也罢,省得惹出祸端。
夫妇二人互望,宁母冷冷道:“好啊,你可敢对天发誓?”
宁若不存半分犹豫道:“今日所言我对天发誓,若有悔意,我便不得好死,万劫不复,死无全尸!”
说罢便不顾一切,直直走出家门,看似坦坦荡荡,除了袖中松鼠,两手空空不带一物。
实则……
握紧袖戴中的银两,宁若露出一抹笑容,她站在山顶,这一刻如破笼之鹰,欲要展翅飞行。
她要照秋颜宁所言去一个地方,寻一个人。
笄前
再说回秋颜宁二人。
此次回京,自入平京后, 白棠掀开帘就见道路两旁有许多人盼望, 个个激动新奇的模样, 宛如见了什么稀奇物, 一眼就知是冲她们而来。
见她掀开帘, 有些人哄闹了:“瞧,是秋家的了!”
“哗!回来了!回来了!”
她见此稍愣, 旋如被针刺,迅速掩下窗。
要知道, 自入府以来极少受过这等注视, 眼见有人注意,白棠总会咯噔一下, 暗道:莫不是小姐又惹出什么令人嗤笑的事?
她扭头转问:“小姐这……”
秋颜宁也挑起帘角一看,面色却也平静,回看她道:“随他们吧。”
“哼!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是没见过活人?”白棠不适,还怕自己小姐露怯, 嘴上硬哼哼着。
秋颜宁闻言笑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 她几时被人这么望过?回忆后,也只有与妹妹出行时, 再是笄礼露丑,最后才是入王室、为后。起初,时世人总猜解她究竟是那号人物、凭什么与堂堂落鸾一争。
自始至终,都以为她是想博人眼球罢了。
但这一回不同。
白棠不知, 自她二人离开平京时,沈家一事已传开,命人砸墙,在沈家别院中挖去,随后又仅凭一己之力制主沈公子,事后又许多百姓赶往围观,见者无不咋舌痛骂,直呼秋家小姐做了好事!
随后几个月里也随之传开,不知是谁竟查出李家村一事也与秋颜宁有关。
几件事后——秋颜宁,这三个字才为人熟知了解,叫人想起原来是宁清之女啊!
此事太大胆,作派堪比当年的秋颜华。
秋颜宁不禁想起自家妹妹。
那时秋颜华未得四美之名,养于深闺不曾外出,这不出还好,一出不得了。女典传承百年,至此约束愈发眼中,女子莫过于一种极大的打压。宁二妹生来放纵不羁,哪里受得了这些,之后听闻一女子被相公殴打致死,却被女典信徒道是不守妇道。
试问如何忍得了?
那时是赏花会,一出府便见女典大史与一众男子戏弄少女,上前便是一顿痛打,后与众人对峙。不知情的三王子路过,便想劝说,结果当头被浇了一脸茶水。之后秋颜华当众烧毁女典。
有人道:“好个狂妄的小女子?”
秋颜华却笑道:“小女子就狂不得?你算什么东西?依我看在场诸位空有才子之名,却与这前朝朽木一般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