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秋颜宁问。
“没。”白棠摇头,她也没奢侈到事物味道不佳就乱扔。再看自家小姐的那模样,更是说不出口了,既是含不出味,干脆嚼碎咽了就是。
咽了糖,她视线忽然落定在桌上木盒,如今视力不比以往,一往便瞥见了里头有团什么翠绿之物。白棠受其吸引,以为出现时多带了个翠玉镯子,不禁上前几步一看。这一刻,才原来是条青蛇。
那蛇比新叶还翠绿,身材细细,一对竖瞳半睁,如呈现金棕色,树脂琥珀,剔透如水。长的就是比一般蛇好看,可惜头顶与身子上有些泥与血。
“好漂亮的蛇!”
白棠杏眼顿时放光彩,呼了一声。
“嗯?”
秋颜宁本想自斟一杯茶,听闻她这一壶,险些抖了手,以为自己听错。放下茶具,忙上前查看,果然那蛇还活着,不仅如此还顶开了盒盖。
望着那蛇,秋颜宁目光微冷。
那蛇一见秋颜宁,身子瑟缩,吓得顿时闭了眼,整个身子仰躺露出白肚,又成了假死状态。
“真有趣。”白棠见了更感兴趣了。
秋颜宁收回视线,问道:“小棠喜欢蛇吗?”
她这问得轻,万般没料到,这乖乖可爱的小丫头怎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换作一般姑娘,见蛇早发毛大叫了。独她不同,见了还兴奋得很。
白棠闻言摇头,并非多喜蛇,而是喜爱这蛇的颜色,眼比黄金闪,身如翡翠绿,看着就养眼。尤其是那双眼,有些神似,总会叫她想起多年前被她爹剥皮吃了的猫。
“我喜欢这条。”
“这是为何?”秋颜宁问。
白棠只是答:“好看。”
秋颜宁凝眉,再次望向那蛇,沉吟许久。
假使是一般翠青蛇,给白棠养就是了。至于这条……毒性暂且不知,就说在洞府时巨大的身躯,吞下这小丫头都绰绰有余。她可不允许白棠因此丧命,到时候哪怕叫此蛇碎尸万段也为时晚诶。
许是秋颜宁神色太寒,青蛇又将身子缩成一团,白棠平日虽小孩子气,却也只轻重,小姐是什么脾气她会不知?故此也未提养蛇一句,只是夸蛇好看罢了。
她欲要转移注意,思索中,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沉思二人皆是一惊,回过神时那蛇竟已蹿到白棠手腕上,微微张开嫩嘴。
秋颜宁见此心惊,清丽秀雅的面容冷得吓人,赶忙伸手要去抓,忽在这时小青蛇张大嫩嘴,扭动身子,由内而外,用尽全力迸发出一声——
“汪!”
“……”
二人登时表情一垮,面露疑惑,怀疑是否听力有碍。
岂料,青蛇以为秋颜宁受其震慑,便又对着她“汪汪汪!”连叫几声。显然蛇要发出这般声响极为不易,叫了几声便静了,埋下头,缠在白棠腕上一动不动。
“小姐,这蛇怎会……”白棠指那蛇,愣是没说出一句整话。
“确实奇怪。”秋颜宁捏着蛇头,将青蛇从她手上挝下,心下却在想。《异物录》有类似记载,有怪物模仿声响或口吐人言,专门迷惑动物与人,后食之。
但眼前这蛇……
“汪!汪!”
眼见这蛇挣扎大叫,她松手也不攻击,毒牙也软绵绵,一心只是往白棠身边溜。不是古脉异物,便是被她打傻了。
白棠听罢眼皮直跳,嫌弃稍稍退后,哪成想她往哪儿蛇往哪儿。她又喃道:“盒里头怎会有蛇呢?”
秋颜宁胡诌道:“兴许是在元州时暴雨钻进来了吧。”
“这倒是,一路过来山林草多,在所难免。”白棠对于自家小姐的回答,从来是半信半疑,却也只得认同。
谈话之际,宁若倒了水,走来提醒道:“颜宁小姐,用膳,膳,膳…”
宁若瞧见青蛇吓得木在原地,噎着一口气,结巴毛病犯了。
秋颜宁揉了揉白棠的头,怕碧心仙棠籽服下后效果不明,嘴上道:“这蛇就喜欢你,你跟去宁若怕是要吓死了。”
白棠点头,憋不住要笑。
“宁若。”
秋颜宁也是哭笑不得,连唤几声宁若,可怜这吓傻的宁若才缓过来。
目送秋颜宁离去,白棠眼含笑,晓得自家允她养蛇了。她看向青蛇,双眸不觉浮现青意,她动了动手指,却不知指尖无形气息无异对它充满吸力。
正欢喜时,她一顿,微微蹲下身子,只觉腹部疼痛得厉害。
为人
疼,太疼。
她煞白, 自以为能抗疼, 当年是, 如今也是。
可这疼……
就好似浑身经脉被碾压, 白棠只恨不能打滚尖叫。咬着牙, 抓住木椅扶柄撑起,整个人顿时又瘫坐在椅上。
这又是哪般?我竟要承受如此折磨!她心下直呐喊, 奈何连吸气也不畅,只得闭上眼, 强忍着调理气息。
可惜这回不再是梦, 异常清晰,饶是她再挣扎也不会醒, 反而愈发疼痛,疼入骨髓。而合眼后,她忽觉开始蔓延一阵凉意, 随即化作热油一般的滚烫刺疼,周身扭曲的黑气逐渐淡去。像无形之中, 有两股力在对峙。
白棠靠椅不动, 脑中也刺疼灼烧得厉害,连指尖触痛伤口也无暇顾及, 只是紧闭双目,意识放空。待剧痛散去,干涩的头脑中有一点凉意如清泉荡开,直沁人心脾, 随之又蔓延四肢百骸,就连带整个人都舒展开。
凉意过后是缓和暖意,她又见昨日梦中碧潭。区别与上回不同,周遭淤脏消失,虽依旧幽幽冷冷,呈青墨色。看似深不可测,却叫人看着舒适许多。
蓦然睁开双眼,白棠僵在椅上缓缓低头后,面露嫌夷,更不敢动弹。
身子跟掉入泥浆似的粘腻,净是些污黑粉尘附着在身上,叫她直恶心发寒。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副模样见人?稍一思索,白棠还是站了起来,却发觉整个要比平日轻盈多了。
忍着不适,她拉开门,却见端着两份饭菜的宁若。
宁若见她这模样又吓了一跳,手中饭菜险些没端稳,惊呼一声:“你——”
“我方才在后头,见一包东西,用扫帚一戳便……”白棠扯起谎利索无比,脸不红心不慌,不过脸黑就更看不出了。
宁若缓过神来,忍俊不禁道:“你是戳着秽包了,那东西平日放隔板,朝节时才扔。”
白棠面上似懂非懂点头,可心里知道安南这习俗。一般将四季交替的尘埃或杂物装于袋中,等朝节时扔出,如此相当于扔了屋内一年的晦气。
若是不知,她岂会如此编说?如此一来,她那谎话实在太不可信了。
“这……”
宁若为她露出难色,心一急,搁下托盘便出去到院里小后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道:“院里的婆婆正烧了水。”
对此,白棠心底不免松了口气,等热水一到后,她忙脱衣泡入热气腾腾,这才感觉舒适,像重活了一次。
她心思飘远,眼低含着与同龄不符的纠结和深沉,不禁开始想:今日早起,除小姐给的糖以外,自己就未再吃过别的东西。
难不成是糖有问题?
不对。
白棠摇头,区区一颗糖哪里会有这么大威力,如此看来,只能是与那团黑气有关了。搓洗着身子,她下意识微微抬起手,污秽洗净后,她的手臂……
此时,是真愣了。她手轻轻颤抖了下,一眼就手臂不知几时多了抹浅色印记,怎么搓也搓不掉,而另一只手肉,当年的伤疤竟淡了许多。
但那又如何?抹不去的,终究是抹不去。
……
几日后,正值日中。
这一说法在宁家私下传开,究竟是何人说起已不得而知。
传闻原是说秋家小姐侍女企图不良,品行不端,随着越扯越远,后来不知谁又道秋家侍女言语谄媚,平日有意勾搭两位少爷。
众人不细究真假,倒是因许久不曾听说过这等劲爆之事,一时骚然,底下人议论纷纷,情绪高涨,只差争得面红耳赤。
“想不到近日要发生这种趣事!”
粗使婆子咧嘴大笑。
有一个尖脸妇人,拨弄着手上的菜叶,面露夷色,咋舌道:“这人啊……真是看不出来,到吃饭时我见她人有礼数又乖巧,竟不想里子原来是这样的。”
“哼!小小年纪心机倒是多,无非是仗着有些脸蛋儿。”另一女子附和道。
这话酸意十足,人群向来如此,一人名声极好自然会招人嫉妒,却又碍于人缘不好说。好时谁都说好,可稍有一点错,众口铄金,势去墙倒,论起来,谁都想吐一口唾沫好将其淹死。
嗨!我看你是眼红人!
粗使婆子眼神又怪又鄙夷,看出对方的心思,却只是意味不明笑道:“某些丫头需要攀枝高飞,这想法不足为怪哩!”
女子听罢,未经思索便讽笑道:“我看她是痴心妄想了!”
另外几人听罢也是一笑。
正在几人谈论之际,宁若静静贴在门外,心里不畅。
侧耳听了好一阵,手捏紧几分,端着糕点默默离开,不同以往,她今日表情异常麻木。
“颜宁小姐。”
宁若迈进秋颜宁屋内,稍加思索,才道:“您今日可听说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