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气势令他们心生退意,可在怎么说,就算对于殷寻的剑法略有耳闻,但毕竟没怎么亲眼见识过,就是今早的比武,也并未轮到殷寻上场,并不觉着对方能凭一己之力,就拦下他们这么多人。
于是纷纷比出了手中的长棍,甚至还有不再继续作遮掩的,直接呈上了自己炼就的人蛊。
殷寻目光落在这些弄得一身华丽花哨的人,很是淡漠。
就像是面对曾经许多被闻人晏勾引来上门挑战的江湖侠客一般,仅是手执剑,泰然处之。一切最为基本的剑式,在殷寻手中却如游龙过江,剑锋凌厉地扫过这群功夫算不得有多上乘的喽啰,无情至极地落在人身上要害之处,身法灵活迅敏,来往穿行间,不沾片叶。
等脚下尽是这些全被废了经脉的人,殷寻看向一旁其实并不算姗姗来迟、但也确实没怎么帮得上忙的均天盟下属,以及许多闻风而出、目瞪口呆的江湖侠士,剑指向其中几枚人蛊,以及那些看上去还算正常的人身上的虫印,轻声解释道:“皆是灵蝎教中人。”
江湖众人咽了一下口水,想说他们目瞪口呆,不是呆这些人是谁,而是呆你是怎么一个人打这么多人的。
很想知道,甚至想跪下来原地拜师。
另一头,柳晴岚的居室中。
温晚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将银针放到火烧烤了几下,才缓下一口气,重新把针尽数收了起来。
他抱怨道:“你们师徒俩使唤起人来,是当真顺溜。”
从来到均天盟的头一日起,温晚意开始琢磨起柳晴岚面上的毒来。
甚至没少东跑西窜地找相关的药典,以及回去请教他的老师,像是憋着一道生自医者的气,非得要把她这毒蛊给解了才能罢休。
近些时日来,因着暗自偷来、并死得很快的蛊虫,又碰上了身中蛊毒相近的殷明诗,总算给他研究出了点眉目,但却被柳晴岚压着,让他尚且不要解。对于柳晴岚而言,脸上的陈年旧疾,比不上好友深仇。
柳晴岚朝他笑了笑,温声道:“人老了就是没用,都须得小辈为我们筹谋了。”
温晚意忙说道:“柳盟主这话说得,您当年的丰功伟业在说书人那头还热乎着呢,若是我们这些小辈只会躲到后头,那长这么大又有什么用。”
他收了收手起身,面向柳晴岚:“石尹久他们就是觉着只要支开您,只剩下少盟主的话,就好对付多了。”
“我这种老骨头,也只剩下旁人的一点敬畏了,”柳晴岚叹了声气,“我觉着,晏儿心思多,可比我难对付多了。”
温晚意想了想先前闻人晏跟他讲过各种赚钱的法子,那心思九曲十八弯,郑重地点点头:“确实。”
难对付的闻人晏冷眼看着面前的石尹久,身上不显露半点煞气,言语却分外嚣张:“从前就没少听闻您练就过护体神功,不知我可有机会,好好地讨教一二。”
“竖子!”石尹久骂道。
灵蝎教与浊教略有不同。浊教里头的大多是些被什么净世的邪念所惑,想要成就自己无上神功、想把手中血剑练到极致的疯子。灵蝎教则是一群一心挑事,想着凭借手中毒蛊来控制所有人的烂人。
说不上到底是纯疯子好对付,还是一群异想天开的烂人好对付。
反正闻人晏都能对付得过来。
尤其是,柳晴岚早期就与石尹久交过手,这些时日,没少提点闻人晏该如何应对那人的功法。
她说:石尹久常泡在毒蛊中,他的一身毒,是最难对付的,但只要能避开,蛇打七寸处,要一招制住他,算不得太难。
只是她当年一心想要救人,没有那个施展机会。
而眼下,周遭没有闻人晏需要顾忌着不能伤着的人。
他只用管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他手中的长簪堪比大刀,却又比真正的大刀更为灵动,石尹久尚未能将手中的毒蛊祭出,闻人晏便已利落地来到他跟前,那尖利的簪尖便已直刺入他的指尖。
石尹久另一手还想动作,可偏生闻人晏手中的长簪是成对的。
他另一簪子横在石尹久腰间,又不存半点迟疑地朝其要害刺去,勾着石尹久指尖的长簪全无客气地朝他左肩挥去,引得石尹久一阵撕心的痛呼。
石尹久这些年来,顾忌着要隐藏身份,不比在边陲时来得逍遥,原本的一身毒功少有施展的机会,更别提应对眼前这个功夫本就厉害、还特地琢磨过怎么针对他的人。
眼见着落败,石尹久大呼了一声:“乌幼……”
名字还没呼喊完,他想要呼喊的那人便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而,却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苏向蝶应着他的声,拖着手中捆死并晕过去的杨幼棠,一脸木然地走了出来。
末了还不忘嘴欠地帮人应了声:“哎!”
早前闻人晏给苏向蝶大致列过他盘查出来的叛徒,也有提前与她说好该做的事。
苏向蝶这人真想隐藏时,就连柳晴岚都很难能注意到她,所以她能一路看着杨幼棠如何走进库房,又如何一路赶往到石尹久所在的居室。
把她原本还存有的些许侥幸尽数浇灭。
苏向蝶一想到身边的人,真如话本里所说那样,一直存有二心藏在他身边多年,她就难免有些许难过。
尤其是,她分明记得,杨幼棠当年是说自己被灵蝎教所害的山村遗孤,说那个寨子受灵蝎教荼毒,只剩下他一人,极为凄苦可怜。按杨幼棠自己的话来说,他的蛊术基本上都是先前从那个寨子里学的,并不精通。
可闻人晏却与她说,杨幼棠所处的寨子或许均是被他亲手所害,全都变成了喂养他体内毒蛊的养分,成就他蛊术的根本。
“爹娘心怜他,把他带回来,想让他莫要在那寨子里担惊受怕,想让他免受饥苦,他倒好,还会嘲他们愚蠢,把贼子安在儿子身边都不知,如此一人,可真是……。”
闻人晏没有往下说,苏向蝶倒是给他补上了后面的一句:“恶心。”
眼见着苏向蝶的脸色越发得不好,闻人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我好想阿寻。”
一下子就把人小姑娘的注意力给抢了过去:“师兄,才一个时辰不到……”
“都说一时不见,如隔三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感觉我已经九年没见着阿寻了。”
闻人晏义正言辞地说着,完全没有自己在讲述歪理的自觉。
苏向蝶不想与他辩论,半带奉承半带安慰地说了一句:“不是有那个俗语说小别胜新婚吗,分开一个时辰而已。”
“还没婚,怎么就别了,那可是足足一个时辰!”闻人晏激动道。
夜色朦胧,最是适合做些情爱事。这段时日来,每到这时候,闻人晏就算难得没有一开始就去吧轻薄殷寻,两人也会同盖一床被,握着手,谈天说地。
殷寻会稍蜷着身,略带睡意挨在他怀中,听着他细细说天南地北的大小事,最后被他不安分的手脚搅得睡意全无。
“这哪有爱人分开行动的道理!这太不合规矩了,我就不应该答应阿寻这事。”
……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
“您什么时候有拒绝殷寻的本事了?”苏向蝶质问。
好吧,他确实没有。闻人晏心痛。
苏向蝶被他闹得甚是无语,把那杨幼棠的事往边上一放,踢了一踢面前这两个想干一番大事,却在雷声大作后被扭成雨点的两人。
叹着气道:“师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什么牛皮糖转世?”
闻人晏例行认真地反省了一下,震惊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身为牛皮糖转世,闻人晏在挑了人经脉,又石尹久全身穴位封死,又捆得严实过后,就与苏向蝶一道,带着人去示众,以及更重要的是,去找他的殷寻。
而殷寻方与江湖众人落下话,一回头就见他心念着的人,踩着幽然月色向他走来。
闻人晏一见着了殷寻,头等大事,就是要看看面前的人有没有遵循承诺。
可是面对这么多人,终究是能顾上顾不着下,衣袖倒是被护好了,但衣角却被不知被哪个人蛊给撕开了一个口子。
殷寻看向自己被撕破的一角,皱了皱眉。
他并不是个会耍赖的人,至少从前一直都不是。但正如闻人晏常在心里念叨的那样,为人清正的殷少庄主已经学坏了。
所以他抬手拉了拉闻人晏的衣袖,全无不久前的威风,正儿八经地耍起了赖来,朝那教坏他的人。
虽然面上冷淡,一言不发,但是落在闻人晏眼中,殷寻这样子,就是会让他忍不住答应所有事。
一想到自己感觉已经将近“九年”没见着殷寻了,还得要不与他说话一刻,觉得这买卖亏大了。
闻人晏色厉内荏道:“阿寻你就是欺负我心软。”
殷寻:“嗯。”
闻人晏端出夫子的架势,严肃道:“下不为例。”
殷寻:“好。”
听到回答,闻人晏放宽了心,也不理会周遭十数原本只是想出来看外头打斗的江湖众,神情怎么从目瞪口呆转变成如遭雷劈,熟练地将殷寻一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