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严:“真的在哪里!”
闻人晏眨眨眼,无辜道:“碎了,我砸的。”
殷寻的天问剑上,绑着一枚明黄剑穗。
这枚剑穗自是两年前殷寻随着一道去天山请温晚意时,闻人晏送与他的生辰礼。
上头被嵌上了银叶,包着颗明黄呈晶状的圆球。虽说这个球圆得半点不像桂花枝,但是闻人晏却一本正经地跟殷寻说:“这个穗子叫岁桂。”
“愿阿寻你岁岁能得‘桂’人伴,吉祥如意,满怀喜乐。”
殷寻:“贵人?”
闻人晏厚颜无耻地指了指自己:“就是指我。”
而后又连忙找补道:“这好友常相随,不是应该的事吗?”
他没告诉殷寻,其实那上头根本不是什么天山奇石,这两年间,殷少侠明晃晃地挂在佩剑之上的穗子,正是被许多浊教余孽所争抢的混元珠。
只是……是外衣全碎的混元珠。
自三年前的摘星桥市上,混元珠亮相,直至不久前的那一场,很多人都觉得,混元珠就在摘星阁的阁主孙敏才手上。故而隔三岔五,就会有人去找孙敏才麻烦。
然而事实上,从胡知头一回尝试去盗得混元珠开始,闻人晏就托闻人松风把混元珠从孙敏才手上买了过来,但却并未声张,甚至让孙敏才一道撒了个谎。
闻人晏原本其实只是记恨着那个意欲偷袭殷寻的小贼,想着看看他费了劲要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越琢磨,就越挖出了点与浊教相关的事来。
他带着混元珠与殷寻一同去了天山。
请温晚意出山之余,还去请教了神医谷的老神医,也就是温晚意的老师。
“混元嘛,混的就是水火不容的二元。”
就老神医的话来说,混元珠其实就是一种比较稀罕的药石炼成混合物,做法诡异,且十分难得,说是独有一颗,一点都不过分。
两者结合起来,符合浊教自身的运气流转,起到类似于鸡血的作用,能让人气血翻涌,以成就那嗜血的功法,但也并无他用。
“不过,主要起效用的是那层剔透的外衣,内里是个石胆,有温养的功效,与外衣的嗜血衣层相抗相成。”
“难怪……我说怎么敲开之后是有两层的。”闻人晏嘟囔道。
立在老神医身后听到他这一发言的温晚意顿时精神一振:“你怎么还敲了?这可是件宝物。”
“宝物嘛,对于有用的人来说,才会是宝物。而对于没用的人,就是个玩具嘛,敲了又如何?也没有太贵。”
闻人晏说得理直气壮,
他觉着阿寻肯定是不喜欢小人的,就像面对无归崖下的满壁魔功,他又没那个表面装得光明磊落,暗地借着身份方便偷练魔功的心思,既然是魔教留下来练功的玩意,他没必要,既惹人惦记,又容易埋下祸患。
而在温晚意眼里,只被他的财大气粗给震慑到,尤其在不久后,还亲眼看见他把那内胆做成剑穗,胡扯了一通,送给了殷寻,从此死心塌地,一心想跟在他身后捞钱。
从前温晚意藏在天山神医谷中,两耳不闻山外事。
等从山里头出来后,听见江湖人传说闻人晏与殷寻不对付,顿时傻了眼,心道,都是一群没眼力劲的东西。
不像他,慧眼识珠,一下就知道该讨好谁才有财路。
老神医说,混元珠的内胆是好东西,能稳人功法。
殷寻人本就心静,最是适合带着这么个坠子,对他的身体颇有裨益,甚至能缓下些许毒性。
先前殷寻受伤,温晚意就有私底下与闻人晏说:“殷少庄主日日把佩剑带在身边,所以像刘金盏下的毒,才入不了心肺。”
听得闻人晏“哇哦”了一声,点头道:“果然是好东西。这银子花得还算值当。”
那内胆做了剑穗,那内胆闻人晏也没有浪费。
后来他又问:“那外衣毁了是不是全没用了?”
“不吧,”温晚意想了想,颇具钻研精神地接话道,“倒是可以尝试把外衣磨成粉喂给畜生试试,说不定也能起些功效。”
于是闻人晏真的就试试了。
“可厉害了,平日那牛只能犁地两亩,从那以后,每日都可以多犁一亩。把天山的乡里们高兴坏了,送了我好些蔬果给我们。”
闻人晏一脸认真地说着,成功地把面前萧正严的脸色给气绿了。
第65章 江湖事
西南的山川, 钟林毓秀,有自己独特的技艺风俗,也养出过不少的鬼怪传说。而从前最为中原武林所熟识的一个,在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教派, 便是「灵蝎教」。
一个仅差净世剑宗一着的魔教。
传闻中, 他们会用尸毒炼蛊,养出人蛊。
灵蝎教教主石尹久常年浸泡在虫药中, 其中一味, 就含人蛊毒,可以令人功力大增。就这行径不比浊教那杀婴取血要轻巧多少, 甚至用此组建了一尸军,来供自己驱使。
石尹久是个心比天高,野心大的。西南边陲有毒瘴庇护, 中原人进来不容易, 但他不想局限于这一小方天地, 甚至觉着天下武学各有不同,制作出来的蛊人效果也不同,能成就带着他更上一层楼, 实现他诸多不切实际的奢望。
但他们又没有净世剑宗来得强悍。只能蛰伏着等待一个大规模攻入中原的机会,而当时的四方乱就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这一乱, 断断续续乱了三、四年。
等到事态彻底平息, 原本那个像跳蚤一样跳得最高的灵蝎教教主, 却又倏尔人间蒸发,再无踪迹。连同着整个灵蝎教,都恍若江湖人士的一场噩梦, 梦醒了之后, 发现这个曾经肆虐的魔教, 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不像净世剑宗,没事还会蹦出来几个浊教余孽,去做些残害妇孺的事,总惦记着能恢复净世剑宗当年的“荣光”。
有如一条鲠在喉间的刺,吐不出,咽不下。
而这位下落不明的灵蝎教教主,正是闻人晏先前与殷寻提到的那个,柳晴岚的仇人。
柳晴岚从前有个友人,是个将门出身的世家女,却那年新春际,在清剿混入叛军的灵蝎教时,为石尹久所杀。
身为郡主的何清池曾经也与那位女将军交好。
因此,在她离世后,何清池带着闻人晏和他的弟弟闻人丰一道前去悼念。也是那时,闻人晏第一次见着了师父柳晴岚,脸上那如巨口般的刀伤还未完全愈合,有紫黑色的脓液,不带停歇地腐蚀着那看似瘦弱的女子身躯,很是骇人。
柳晴岚独自一人在灵堂前跪了很久很久,神情难得并无温柔,只余淡漠,像是天地间只余她一人独活。
而她面前的,是一个木匣子。
来时何清池没与他们兄弟俩说明此行的目的,所以当时闻人丰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知道躺在那木匣子里的,是个人,他们认识的人。
印象中是个总是满身银甲,说话粗声粗气的大姐姐。母亲曾对他们说,她是个能安邦定国,护万民喜乐的大人物。而现在这位大人物,不再会钳着咯吱窝把他们拎起来到处乱甩,也不再会从怀里掏化掉的松子糖试图哄他们开心。
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也没办法重新活过来。
知道此事后,还是个小屁孩的闻人丰就这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直流,模样看着颇丑。却又同时显得向来热情的闻人晏淡定得有些过分冷漠。
“那是我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年。”
不久前在闻人府中迎新春时,闻人晏就已经与殷寻说起过这些个往事。
闻人晏当时神色难得有些空茫,人看上倒是一下有心有肺了起来:“我其实心里真的可难过了,但是哭不出来……怎么也哭不出来。”
或者说,其实他也就在殷寻面前,会忍不住掉出眼泪珠子。
许是因为在殷寻面前,他才会觉得安心,知道自己可以把所有的软处展露在殷寻面前。
他握了握面前殷寻的手,就着并不明显的温热,想从中再偷得一点安心感来。
总觉得,如若一身武学独步世间,却捉不住离人的衣角,那当真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来。
故而就算心知殷寻剑法卓绝,还是止不住会担心殷寻受伤。
“嗯,那是因着确实很难过。”殷寻缓声道,回握住闻人晏的手,任由他带着自己的手抚到脸侧。
闻人晏晃了晃脑袋,“阿寻,当真不会离开我吧,我……”
他对着很多事都总是肆无忌惮的,行事大胆,但唯独对着殷寻的事,总会过分谨慎,总会心生怯意。从前是担心他的“神仙”无心无情,万一做了逾线的事,会因此与他决裂;现在同样是担心,他要是没看顾好这位“神仙”,就会被人抢走,或者被自己弄丢。
胡乱地想着,胡乱地说着,然后就听“神仙”不客气地说道:“阿晏染了新毛病。”
“什么毛病?”闻人晏紧张了起来。
殷寻就在他唇角印了一下,没能往他唇边落下印子,反倒是自己唇上被染上了些许嫣红色。看得闻人晏一瞬觉得全身热了起来。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殷寻也学会了点胡说八道的本领来:“若一日不曾亲吻,就容易变得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