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晏就着遮掩,往那衣襟下稍微展露出些许的脖颈咬了一小口,不出所料地感受到怀中人轻颤了一下,心满意足道:“我真想日日守着,日日伴着阿寻。”
又倏尔想起方才苏向蝶说的话,很是谨慎地问道:“阿寻……你喜欢牛皮糖不?”
“我……”殷寻下意识想说他不好甜口,可突然意识到那“牛皮糖”到底指的是什么,话到嘴边杀了个回马枪,答道:“喜欢。”
“真喜欢还是假喜欢?”闻人晏不依不挠,显然是早就把殷寻的口味给摸透了,根本骗不过他,还非要多此一举地问上一问。
殷寻有些无奈地抬手回揽住闻人晏的背:“真喜欢。”
除剑外,他本无太多的喜好倾向,但现下只要是与闻人晏相关的,无论是荔枝梅汤,无论是小碗寿面,还是那格外粘牙的牛皮糖……他都:“特别喜欢。”
闻人晏人一瞬就如泡进了蜜糖中,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一声压着怒气的“殷寻”呼喊给打断。
只见门外,除却那横七竖八倒在地的灵蝎教徒,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殷寻闻声抬头,是那位仔细算来已有三个月未曾见过的殷梦槐。
第67章 蛊
先前闻人晏甚至还在琢磨, 等他与殷寻大婚,该怎么写请帖,才能更好地把殷梦槐给气死。
比方说,但左右琢磨着还是放弃了, 总觉得用“你们饮雪剑庄少庄主得嫁到我们均天盟来了”来气殷梦槐, 像是在说他们大婚是件不好的事,像是会无意间贬踩到阿寻。
闻人晏向来精于写一通废话书信的本领, 在面对殷寻以外的人完全失了神通, 遂放弃了。
反正,等到他们大婚, 真要是有殷梦槐在的话,还脏了地方。
可没想到,殷梦槐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殷寻对于殷梦槐的到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反倒是闻人晏一看见人, 当即装腔作势地躲到了殷寻身后, 柳眉深蹙,模样可怜兮兮的,要不是传闻都说是闻人晏把殷梦槐给打了, 就真当会让人以为闻人晏当真怕了殷梦槐。
在殷寻生辰过后没多久,温晚意就为他拔清了身上“断念”的余毒, 所以此时闻人晏也就不怕殷寻与殷梦槐碰上面。他半点不怵地看向对方, 用着咬耳朵的姿势, 和唯恐别人听不见的声量道:“阿寻怎么办,殷梦槐来找我寻仇了!”
他这么一动作,才让殷寻有了反应, 压着他的声, 剑比向了殷梦槐, 颇有当真要为闻人晏出头的架势:“庄主前来何事?”
当着不少还处于被雷劈状态的江湖众的面,再度降下一道雷,殷梦槐的脸色变得更黑了,周遭的人也有些不明所以,不是说你们关系不好吗?怎么成这局面了。
“自当是有事,殷寻你且随我走。”好歹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前辈,但殷梦槐目光中充满了充斥着怨怼,语气也半点不显和善。
殷寻能清晰地感受到,在殷梦槐说话的一瞬,闻人晏原本揪着他后边衣服的手紧了紧。
他轻声回道:“庄主若有事,可在此处说。”
紧随着就听见闻人晏在身后嘀咕:“总不能是远道而来让贤的吧。”
却不想,殷梦槐冷着脸,应了一声:“是。”
放在从前,正如殷寻所料,殷梦槐从未打算让殷寻成为饮雪剑庄的庄主。
一开始他会勉为其难地认殷寻作自己的长子,让殷寻成为少庄主,都只是因为殷寻长得像殷双鱼,同时他又必须保证殷寻时刻能被他所掌控而已。
但在殷寻离开见霜城这段时日,依旧接连十数次,有庄内新弟子来问他,说:“敢问少主何时回来?弟子这些时候看剑谱,有许多不太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少主。”
殷寻向来与闻人晏同,他能当其位,就谋其事,无论庄内的大多数人如何,他既然成为了少庄主,该做的事,向来会做到最好,该教导的人,也从来不会徇私打压,不藏私,也不会刻意去让他们喜欢自己。
但仅是这样,经年累月下来,还是收获了不少小辈的信赖与敬重。
他们本以为殷寻像往常那般只会离开半月,但左等右等过了好几月,都不见人影。
好不容易从没点好脸色的长辈口中得知,殷寻是受庄主命去了均天盟搞的那武林大会。可又疑惑起,先前分明距离武林大会还有很多时日,为何不等临近开始了才动身前去,且为何少主连迎春都不回庄来?
所以按捺不住,撑着胆子来询问起殷梦槐来。
等到闻人晏前来请战,等到闻人晏将意欲残害同门的殷明诗送回殷梦槐跟前,就像是倏尔拨开云雾见月明,原本一些被殷梦槐刻意忽视的事全都摆到了面前。
比如他苦心钻研多年的剑,从来比不过他原本所学饮雪剑法;比如就算从不被他好言以待,但其实殷寻这个少庄主一直都当得极好……殷梦槐竟能从殷寻管教下,窥得些许饮雪剑庄的从前。
不是现今已然落败,少有人往来的陈腐棺椁,而是当年那个风头极盛,能受江湖人称颂的名门世家。
但殷寻却说:“不用,也无须。”
他淡漠地看向殷梦槐:“但若庄主您求我,尚能考虑。”
这一声答落下,闻人晏适时地在耳边小小地“哇”了一声,听得殷寻一阵耳痒,原本平澜无波的脸多出一抹旁人难寻踪迹的笑意。
话说得直白,霎时间,殷梦槐脸色让闻人晏不禁想起那曾经被他烧成黑炭的锅面:“求你?”
“我答应过阿晏,会在乎。”
殷寻话音平静,但态度却万分果决:“我亦非庄主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物件。”
一股怒气烧在殷梦槐心底,他想发难,可就在此时,原本在一旁被苏向蝶敲晕过去的杨幼棠却悠悠转醒。
他醒来的动静不大,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但在场的几乎都是五感敏锐的人,所以就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众人的视线,当即从殷梦槐身上移开,落到了杨幼棠身上。
毕竟,凡事得讲轻重,饮雪剑庄的八卦再好听,那也比不过灵蝎教的事重要。
本来闻人晏带着人到询英台的来,就是为了示众。堂堂丐帮的右长老,一众明面上的丐帮弟子,他们就这么打了,总该是要有个交代的。
杨幼棠看了眼身边的石尹久,面上没有显露过多的惊慌:“少主,你们这是……”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却透显着恳切的意味。
“醒了?”闻人晏松开殷寻被他□□了一番的一副,正了正身,对着他全无往日的客气,“那来数数,都替石尹久做过些什么。”
杨幼棠脸色一僵,像是还存有一丝希冀:“我并非……”
“嘴硬就没意思了。”闻人晏端正身体没一会,就又像个没骨人似的挨到了殷寻身上,很是认命地真把自己当成一块牛皮糖。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爹娘,连同着当初在书院中说被人欺凌,也是刻意演出来给我看的吧。”
也不知到底是闻人晏动作,还是他的言语刺激到了杨幼棠,他即刻喊道:“我没有骗!我确实是我那寨子里的遗孤,”
他笑了笑,神色中添了些许颓丧,“甚至是寨中圣子……但粟大人抓住我了,给我种了人蛊,我是蛊池里唯一一个能保持清醒的人,但清醒有什么用?如果没有粟大人提炼出来的蛊引,蛊虫会吞噬我,让我死得既痛苦又丑陋。”
粟是石尹久的本姓,就像杨幼棠,在西南时,其实姓乌。石尹久潜藏多年,往常联系杨幼棠,都是依赖他手底下安插的一些乞儿,在他采买时遇上能够聊上一两句。
无论是柳晴岚还是闻人晏都是敏锐的人,所以他们能够说事的机会并不多,杨幼棠经常也摸不清石尹久具体在哪里,到底要筹谋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定时定候地与他碰面,必须要听从安排。
“少主,你也是见过的,见过那种被蛊虫啃咬全身而死的人,我只是……只是不想变成那样。”
杨幼棠激动道:“万虫噬咬的痛,你们这些生而平乐的人又没有尝过,有什么……你们没有资格来谴责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我也不想杀人的。”
杨幼棠抬头定定地看着闻人晏,眸色中带着些许眷恋,可却在下一刻,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狠狠地一咬自己的后槽牙。
但他并非是像闻人晏从前死士一般,要以死守秘。
刺鼻的香味自他身上散出,杨幼棠僵着脸,勾出了一抹笑意,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可是……询英台的房舍内香燃下了一寸小灰。
两寸。
三寸。
……
直至整炷香燃尽,杨幼棠设想中的百虫倾出都没有发生。
他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站在询英台的中心,面对着闻人晏颇为凉薄的视线,无法适从。
“不可能……”杨幼棠喃喃道。
“怎么就不可能了。”闻人晏冷着脸,从知晓杨幼棠叛徒起,直至今日,已然过去了许多,非常平淡了。
“我独自去今州游历时,救下过一人。”
杨幼棠身一抖身。
“是个女子,但全身长满了浮疮,毛有六寸长,因为长得太怪异,还说不出话,发起疯来会用嘴咬人……也不只是人,还会咬点别的兔子、狗,所以附近的村民都会管她叫猴兽,险些就被当地的猎户带着箭簇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