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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 (李狗血)


  “……”
  江慈剑便又无声皱眉。
  自分化为天乾,除了被迫进入鬼洞之外,他并不会随便在外释出天乾信香。
  而那张地图上既然沾染他的味道,且浓到可被人捕捉到,一定是最近才沾上。
  那便很可能,与他昨日离开鬼洞后的情形有关。
  他那时身上衣物皆被信香浸透,凡是靠近他的人,如果恰巧手里拿了什么纸张,想来也会无意中沾染。
  于是脑内飞快转动,将他昨日去河边冲洗前所遇到的寨内之人一一回忆。
  “想起什么了?”邬默紧盯他的神情,适时道,“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或者你觉得谁不对劲,都可以说出来,我自有法子判断。”
  “只要你老实坦白,我可以现在就放你出去。”
  毫无疑问,他应从一开始就知道江慈剑并非奸细,不过是先故意吓他,再好言相劝,逼他一丝不漏的招出全部线索。
  一旦江慈剑说出他遇到的所有人,那几人马上都会被请到这里。
  也能够肯定的是,无论是否为奸细,他们定要比江慈剑承受千万倍的痛苦,甚至以江盈野的多疑脾性,全部活不了了。
  尤其……那几人里……
  “快说!”明显看出江慈剑并不善于伪装的脸上已有些许怀疑,邬默又拔高音量问道。
  江慈剑心下剧烈跳动,苍白着脸朝邬默脚下那仍在拱动的麻袋望了望。
  “我,我想不起来,但我真的没有出卖江寨。”
  “……”充斥血腥的囚室似有短暂凝固,邬默眯眼与江慈剑对视,片刻沉默后,竟是朝他倏地森冷一笑,“好。”


第53章 菩提
  翌日。
  司韶令找到江慈剑,是在极乐井附近一棵参天树下。
  远望去时,江慈剑渺如蝼蚁,若不是一直在来回翻动他无论怎么睡都觉得疼痛难忍的身子,险些被司韶令看走眼了。
  而他整个身躯依旧蜷在麻袋里,仅露出一张花里胡哨的脸,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乍一看下,甚至有些好笑。
  “江慈剑。”
  赤衣飘飞,司韶令却罕见的没有嫌弃他满身污垢,落定在他面前,低低唤了他一声。
  江慈剑在火烧火燎的灼痛下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把麻袋又裹紧了些,像生怕被看到什么,眯眼朝来人望去。
  “阿邵……”
  头昏脑涨的他其实并未看清,但这一抹骄灿红风,除了阿邵哪里会是别人。
  却即使是司韶令,当他俯身触及麻袋之际,也被江慈剑蓦地躲避。
  “别看——”
  当然,司韶令不可能如他所愿,不等他话音落下,已一把掀开那布满斑驳血迹的冷硬麻袋。
  于是天风刹那冷却,惊落一树泛凉的叶子。
  麻袋内自是早已没了那些骇人活物,但江慈剑自脖子以下悉数赤裸,就如邬默先前所说,遍体皆是激烈争斗下的抓咬血痕,更有多处皮开肉绽的爆仗炸伤。
  重不致死,却皆是诡异恐怖。
  无疑,“虎豹嬉春”并非玩笑,当真用在了江慈剑的身上。
  原本只为吓他,但他抗住了吓,倒也不是不能动他。
  出了这么大的事,江盈野肯留他一条性命,已格外开恩。
  尤其,在那段不堪回想的残酷过程中,江慈剑确实改了口。
  ——称那七道寨门图的确出自他手,是他想要寻出寨门破绽,好放走江盈野再抓来的百姓,却在昨日绘制最外一道大门时图纸不小心被狂风吹下了山。
  反复崩溃地强调,他并没有要出卖江寨,他谁也不认识,只或许是,图纸凑巧被什么人捡了去。
  倒也合理。
  而江慈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在濒临昏厥的极度痛苦中强转思绪,神智几近崩塌地想来想去,就算他以“记不清楚”为由瞒下一时,江盈野也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到时以江盈野的头脑,难免还是要查出他都见过了谁。
  那几人仍旧是一样的结果。
  遑论那几人当中——还有司韶令。
  司韶令每日都会教他练剑两个时辰,他们昨个傍晚还一同去河边洗了澡,若等江盈野想到这些,更要怀疑他。
  阿邵那么好看的人,不能受这等肮脏的苦,更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如就到此为止,总归最坏的惩罚他都受了。
  且江盈野亲自出寨,无非又有关于洗骨丹的大买卖,他无功而返,也算少害些无辜人。
  那尚不确定是谁的奸细,实际做了他始终还不敢做的事情。
  他受此一遭,又不会伤及性命,身为天乾,他不怕,也不该怕的。
  这是江慈剑在声嘶力竭之下能想到最周全的说辞,也为此生出了些沾沾自喜,才勉强支撑他挺过那泯灭人性的酷刑。
  然而此时此刻,司韶令一寸寸照过他的目光却僵住了。
  消息是他放出去的,图纸也是他所绘制,为的就是阻止江盈野今日的买卖,不止江盈野被五派的人袭击,连同那与之联络多日终肯前来商谈的大商贾,现在想来也落了网。
  但他分明不曾留下一丝痕迹,五派的人即便与江盈野照面,也绝不可能把任何线索透露给他,怎会莫名牵扯到江慈剑?
  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慈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却像是未敢再想下去,司韶令抿唇不语,径直脱下自己的外袍,将人整个披住,微一使力,先抱起了他。
  “昨,昨晚……不知从哪来了只豹子,”江慈剑迷糊中率先解释,“那豹子别提有多凶猛,把我衣服都抓烂了,咬了我好几口,真,真疼,但也被我给揍跑了……”
  “……”
  “阿,阿邵……别回我娘那里,”而见司韶令没说话,他又挣扎着想到,“她怀着身孕,不能再受刺激……”
  其实他一早就被扔了出来,碍于怕吓到萧夙心,也实在没什么体力,才在这树下打算缓上一缓。
  司韶令尽量克制心底翻江倒海,似没什么情绪般一路抱着他,直至回到他的小茅草屋。
  “江盈野……真是你亲爹?”
  当手脚麻利配起他常备在屋内的草药,司韶令才一边娴熟以药杵捣碎,一边突然冷声问道。
  江慈剑由于无一处好肉,剧痛钻心难忍,正浑身冒汗的躺也不是,趴也不是,还不小心蹭开了身上的袍子,窘迫而艰难地想要赶紧重新遮盖,听他如此发问,陡然愣住。
  才反应过来,司韶令原来并不相信他所谓的与豹子搏斗。
  “他把你送去了极乐井。”
  听司韶令又终忍不住的笃定一声,他已然确定心中所想。
  便稍微停顿,江慈剑缓了缓额头疼出的汗水,聚拢思绪地实话回答。
  “应该是亲爹。只不过……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差点害死了我娘,他是为这个……才不太喜欢我。”
  “……”
  “这次是寨里出了奸细,他难免大发雷霆,偷袭他的人手上有七道寨门图,上头又有我的信香味道,他找上我,也不奇怪……”
  七道寨门图?
  司韶令蓦地一顿。
  原是沾了他的信香……
  可那图怎么会被江盈野拿到?
  五派每收到他的消息,为以防万一,是不可能轻易让来人带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在身上,何况那寨门图只要仔细看几遍,并不算难记,也没必要随时带着。
  微有疑惑想着,司韶令听他语气虚弱,暂忍住再问什么,只手上动作未停,见草药已捣得差不多,背对着江慈剑,又不着痕迹打开掌心一团纸包。
  里面赫然是除去江慈剑受鞭刑时用掉一颗,还剩下四颗的——金菩提。
  未有犹豫地捏出一颗以指尖碾碎,悉数洒在草药里,司韶令又拿出另一颗,融入碗内清水。
  却在收起之前,他垂眸顿了顿,还是又多拿出一颗,再次丢进碗里。
  金菩提不仅对疗伤有奇效,如有机会能多服几颗,更可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自身治愈能力,是无数江湖中人千金难寻的稀世珍物,所以得知他要潜入江寨,他舅舅才动用金楼的关系为他一共找来这五颗,让他真有什么万一时,定要全部服下,或许可助他扛过一劫。
  而眼下,无声将纸包内剩下的唯一一颗又重新放妥,司韶令小心端起那碗清水,只没什么表情地,与草药一同拿到江慈剑面前。
  江慈剑已意识有些抽离,仅凭本能地费力起身,俨然屁股也伤得不轻,疼得他栽歪几下,赤袍滑落,不忘胡乱又挡在前端:“我,我自己上药就好……”
  却见司韶令暂放下药臼,目光近距离擦过他遍体恐怖撕挠,一手捏开他的嘴,一手稳稳将那掺有两颗金菩提的水碗抵在他干裂唇间:“先把水喝了,一滴不许掉。”


第54章 虚惊
  昏沉醒来,已是睡了一日一夜。
  自然不知是为何,那一阵阵让自己坐立难安的剧痛竟奇迹般的减轻许多,江慈剑坐起身,神情微有迷茫地看着自己满身伤口皆已被细致包裹住。
  缓缓回想起来,昨日就如司韶令所说,他老实将整碗水咽下,一滴也没有浪费,包括残留在嘴角的星点水迹,也在司韶令的示意间悉数舔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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