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天,他被葛大人急匆匆喊到跟前,挨了好一顿训斥。
葛大人听说了,佛荪私自关押了一个戏子在牢里,自己也三天两头往里跑——这听着就不是个事儿!再一打听,葛大人才知道,这佛荪以前就去逛过堂子,逛也就罢了,还曾经为了个戏子,与人在酒楼里当众争执!
葛大人盛怒之下,有了悔婚的想法——趁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儿,赶紧作罢,还能保全女儿的名声。
这下,佛荪慌了。
娶不娶葛小姐倒是次要的,可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当,不仅是失去葛大人这位岳父,恐怕还要结仇,那就十分不美了。他再怎么行事乖张,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在黑暗中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他没觉得自己有错,但也承认,私押蒋小福和严鹤的举动,的确是鲁莽了。
睁眼到天亮,佛荪放弃入睡,起来吃早点。
躲在烧了熏笼的堂屋里,他坐在桌前,曲着一只腿,踩在椅子上,狼吞虎咽地吃包子。将肺腑间的郁闷之情都化作食欲,一顿海塞之后,他抬头打了个嗝,从窗户外望出去,就见外面是个阴恻恻的天气,乌云密合的天幕下,出现一个厚重的人影,是有客来访。
董老爷穿袄带帽,裹得严严实实,一脚一声响地进了来。
他是来告诉佛荪一声,自己找人去查了严六的底细,也试图扒了那帮人的行迹,结果对方早有准备,他没成事儿。
他是自作主张,没成,打草惊蛇了,还得来知会佛荪一声。所以他也挺愁。
果然,佛荪听罢他的讲述,虽然不便对他发怒,却也夹枪带刺地说了一通。
董老爷稳得住,虽然心里认为都怪佛荪,要不是他扣押那两人时不与自己商议,早做准备,现在他已经探查清楚严六的底细,可以取而代之了。不过这话不能说,他和和气气,反倒关心佛荪:“我说老兄,那两人,你究竟准备怎么办呢?我倒不是干涉你老兄,只是给我透个底,买卖上的事情,我也好应对嘛!”
佛荪见他如此体贴,说得也有道理,就忍不住倾吐心声:“我也不知道!”
董老爷冷静片刻,继续问道:“那么,你心里的意思,是想关着,还是放人?”
佛荪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按照他的心意,是要给蒋小福和严鹤一个教训,等蒋小福对他服了软,他高兴了,再把人放出去。至于严鹤,敷衍几句,料想他也不敢与自己翻脸。真要翻脸,也不怕,甚至正好。不过现在,随着事情的发展,他不仅没有高兴,还越来越生气了。这时候放人,他咽不下这口气。
董老爷察言观色,越发觉得佛荪这个人行事乖张,长久合作下去,迟早还要捅娄子。
他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
今日一大早,他还在家里,就被阿良找上门,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得到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他是越想越诱人,正好借着商议的机会来找佛荪,看看他的态度。
眼见佛荪不说话,董老爷笑呵呵地开了口:“嘿嘿,要我说呀,赶紧放人回去吧!”
佛荪立刻看他一眼,眼里闪着凶光:“嗯?”
董老爷好像无知无觉,继续说下去:“你老兄和蒋老板,是郎才那个什么貌,总之是顶般配的一对儿,当初蒋老板愿意跟着你老兄,我就一点儿不意外——”他虽然知道葛大人那边的风声,但是一句不提:“所以呢,这闹别扭归闹别扭,不能真伤了感情。我倚老卖老,多嘴劝这一句,你可别怪我啊哈哈哈!”
哈哈之际,他瞅了眼佛荪的神情,就见佛荪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董老爷见好就收,不多言了。
此后两日,董老爷留意了佛荪的行踪。
他往葛大人的府上跑过几次,并且没再去牢里。没去牢里,但也没放人。
董老爷捧着杯热茶暖手,笑眯眯地说道:“佛大人年轻,年轻就容易气盛,容易不甘心,这不就僵持上了吗?不过没关系,他愿意等,有人不愿意等嘛!”
阿良坐在董老爷对面,很客气地追问:“谁不愿意等?”
董老爷还是笑:“哎哟,你这小掌柜也是是年轻人!心直口快!”
阿良见他成竹在胸,也就不问了,按照严鹤的主意,他在抛出诱饵的同时也留有后手,若是董老爷另有心思,办不成事,那他是一杯羹也分不到。而董老爷藏藏掖掖,也挺好,说明谨慎,不会留痕迹。
末了阿良只是提醒道:“说好的五日为限,别误了日子就好。”
结果当日晚上,葛家小姐就在府里大闹了一场。
具体的情形谁也没见着,不过据说这位小姐今日在家量衣裳挑首饰,见了几位成衣铺子首饰铺子的掌柜,不知怎么听说了佛荪此人的些许行迹。她自小受宠,现在婚事虽未透出风声,她其实已经知晓一二,如今听闻这位准夫婿竟是个与戏子厮混的人物,又惊又怒,当晚在家好一阵闹。
翌日,佛荪就被葛大人叫去,关上门不知说了什么。
佛荪从葛府走出来时,铁青着脸,眼冒凶光,像是要找谁寻仇。
第58章
牢里的狱卒拎着钥匙打开牢门,一面扒拉着锁,一面道:“里面儿的,可以走了——”推开牢门踏进去,他继续划拉着手势:“走了走了!”
说完他一抬头,就见屋里两个人一个贴一个,正抱着呢!
“嘿哟!”他饶有兴趣地伸着脖子看,一边看一边乐:“搁这打茶围呢!”
蒋小福埋在严鹤怀里,额头死死地抵住他,正在努力克制漫延四肢百骸的不适,又是气闷,又是心慌。佛荪走后,狱卒先还给把剩下的烟膏烟枪给了他使用,可本来也没多少,再要,狱卒可不管,这玩意儿贵着呢,佛大人也没吩咐呀!所以他已经快两天没吃上一口鸦片烟,快要难受死了。
他知道有人进来,在说话,可头脑里嗡嗡作响,那话听着就忽远忽近,几乎没听清。
严鹤正抱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听罢狱卒的话,就握住他的手臂轻声劝道:“可以回去了,还能不能走?”
这回蒋小福听明白了。他脑子还糊涂着,可也能理解“回去”和“鸦片烟”是联系在一起的。只要回去,就能立刻吃上鸦片烟。
他咽下一口口水,抬头,反手抓住严鹤的手臂,拔腿就走。
周麻子正在楼下堂屋里坐着,啥也没干,只是垂着头在唉声叹气。
他与阿良交谈过了,已经知道这次飞来横祸的源头乃是佛荪,也知道阿良和王小卿等人各自都去寻了门路、想了法子,其中细节,没人同他讲,更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又想,蒋小福之前本就凭着一个佛荪在撑台面,现在这一关就算过去,以后可怎么办呢?若是蒋小福端不稳这碗戏饭,春景堂怎么办,自己又怎么办?
因为怀着这样的忧虑,他听见脚步是一抬头,见到蒋小福和严鹤时,立即就是眼眶一红,差点就要哭出来。
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奔着蒋小福跑过去。
蒋小福赶着投胎似的,拉着严鹤往里冲,一时脚步不稳,身子向前猛地歪了一下,被周麻子接个正着。
“哎哟!”周麻子替他叫唤一声,抓着蒋小福的手臂就开始大呼小叫:“我的小老板唉!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说着就见蒋小福被自己抓得一躲,随后他又注意到蒋小福衣衫上的血迹,立刻拔高了声调:“哎哟!这这这!咋还受伤了!哪个王八羔子——”
蒋小福除了最开始躲避一下,慢了脚步,随即也不管他,闷头往屋里冲,然后踢踢踏踏上了楼梯。
严鹤跟在身后,见周麻子吱哇个不停,只好一把抓住他:“快给他烧个烟,正难受呢!”
周麻子一听,话音闭嘴扭头,慌慌张张跑去拿烟枪烟膏。
这几句话的功夫,蒋小福已经冲进了自己房内,往床上栽去。
严鹤跟过去坐在窗边,将手搭在他的腰上,听他埋在枕头里嘟囔了一句话。
声音太过含糊不清,严鹤在心里想了想,猜测这句话是“急死我了。”
周麻子一撩门帘进了来,将烟盘子往桌上放,因为心急,发出哐当一声响。
蒋小福像是得了指令似的,将头从枕头里微微抬起,侧过头,露出半张脸,他又没了别的动静。他的视线紧锁住周麻子,见他忙得叮叮当当,那声音又悦耳,又让人更加心急。
他忽然开了口,却是对严鹤说的:“六爷,你出去等。”
严鹤知道他是怕自己闻着味道。手在蒋小福腰上流连似的抚了抚,他说:“这点味道没关系。”
蒋小福相信这是实话,于是在难耐的烦躁中抽空笑了一笑:“做什么非要留——”
话说一半,周麻子已经烧好烟泡,拿着烟枪颠颠地递过来。
严鹤拉着蒋小福一只手臂,让他从趴着改为坐着,可蒋小福像是没了骨头,刚坐起来又软软地向旁边歪,严鹤干脆揽住他,抱孩子似的一拖,让他半靠在床头,才算是有了依靠。
而蒋小福坐好后,黑眼珠子往烟枪上溜了一圈,却是没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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