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给他哥敬一杯,嘴上道:“厉害了,连无名卫盯谁你都一清二楚,韩顷知道了恐怕要气得吐血。”
温钰嘿嘿笑道:“大理寺卿在清宵梦月楼吃酒时多了几句嘴…嗐,咱们这种拐弯抹角,啊,寻风捉影的,怎么上得台面,哪能跟韩掌殿相提并论?”
温镜哈哈大笑。
不过说到盯人的韩掌殿,他又想起一事。这事就,唉,就不太好说。他相信这乃韩顷一步闲棋,只是看见白玉楼在江湖上渐渐做大,因此派人来盯。月前他们夜探吴记,即便是秦平嶂出发前都不清楚是去做什么,可是韩顷偏偏就是得到了消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偏偏这事知情人只有身边那么几个。他只是略有些唏嘘,温钰只怕是…是以温镜不敢说。他转而从领子里提溜出那枚玉璧:“哥,我左思右想,上元那夜你瞧见这枚东西,怎么说反应都太平常了些。”
温钰擎着酒杯的手一顿。
却听他又道:“可我想不明白,那时我们还没将白谋任捉来,所以你…是从我们小时候就知道么?”
你是小时候就知道我不是你亲弟弟么?兄弟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嗯,到底是兄弟还是表兄弟…
温钰忽然道:“很重要吗?”他语气很沉,“是不是一个爹娘,很重要吗?游簌簌和裴玉露不是一个爹娘,你瞧就游簌簌那个暴脾气,如今一刻不离地守着裴玉露,不厌其烦地开导,就怕他想不开。”
“郦王和关在宗正寺的九皇子是一个爹,两个人从九皇子出生开始掐,掐到今日九皇子想弑兄比想当皇帝还要想,你说说看一个爹又如何?”温钰手里杯子磕在石案上一阵叮铃咣当,痛心疾首,“是娘还是舅娘,重要吗?”
温镜连忙抢下自己的宝贝青瓷杯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重要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温钰站起来:“你敢不认我。”
“不敢不敢。”温镜安静如鸡,悄悄对着光看看杯子底给磕坏没有。
忽然温钰弯下腰抓起他的玉璧翻来覆去地看几眼,一面嘴上道:“现在怎么说,他认你了?”
温镜“嗯”一声说一遍经过,倒有些心不在焉,温钰问他在想什么,他道:“我在想能不能…我寻个由头进宫,将咱们那些东西直接呈上去。”
闻言温钰慢慢坐回石凳,而后摇头:“他虽允你问贵妃生前事,然而…不成。出了事,你说要送他回吴记,他丝毫没有异议,他对韩顷的信任可见一斑。且经此一事,参与兵变的禁军和京畿营必然愈加势微,无名殿只会更受重用,我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温镜一省,是啊。说到底他们目前的证据只是指向朱明和白谋任,细论起来与韩顷又有何干系呢?他日对簿御前,一头是三十年鞍前马后的忠心臣子,一头是三十年没见过面的便宜儿子,景顺帝会相信谁。
还是要查韩顷,最好还是探一探吴记。
温镜又想到李沽雪。他忽然有些庆幸两人已经断了,不然他可能要走一条十分不堪的路。他手心冰凉,利用李沽雪打探消息,这事他怕自己做不来,更怕自己做得出来。
这时温钰忽然随口一般提起:“曲江行宫圣驾遇刺,今日大理寺的老爷们在杏园挨家挨户排查,也到咱家的水榭查问。”啊,温镜心里一紧,那日李沽雪曾在他家水榭暂留,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吧,可别招来什么麻烦。温钰觑他神色,又道,“你慌什么?只是例行公事,糊弄糊弄便过去了。只是,温偕月你来答我,为何我手底下人说水榭地窖里头似乎藏了个人?”
嗯?藏了个人?今日?温镜攸地一怔,七夕之后还未见过李沽雪,也未听说他的消息,这已经三日过去,他他他他不会还在曲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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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宫变这种事情最忌节外生枝,历史上因为泄私愤而耽误时间因此功败垂成的例子不要太多
另外扶风感觉很多宝子猜到了,其实早在上一卷有个小小的伏笔,温小镜前脚回白玉楼温钰让他去咸阳,后脚韩顷就得到了消息,那个时候就有宝子留言说韩顷怎么知道的,就是扶风传的消息,还有之前偷袭吴记被韩顷提前知道,等等
第244章 二百四十四·开尽深红到浅红
温镜赶到杏园的时候明月初升,他还未落地就感觉到不对,今夜的曲江池,有高手。
还不是一个,是一群,正一座座宫室、一寸寸土地翻找,温镜在树梢隐住身形,看见为首的一名人高马大的虬髯男子坐在行宫岸边,面无表情盯着水域,面上一派严肃。既严肃又憔悴,有点胡子拉碴,银纹玄底袍可能是昨天的还没换,有些发皱,正在指挥手底下人搜索。
这些无名卫,是来找李沽雪的吗?温镜心里陡然没底起来,李沽雪怎么没出来?有什么暗伤晕过去了?他几乎是跌跌撞撞闯进自家水榭,路上险些被发现也没顾上,等到他一把掀开竹榻门,又迟疑起来,忽然不敢往下看。
大约是听到响动,地窖里靠着墙的男人抬起头,虚弱唤道:“阿月?”
温镜心里一块巨石落地,还没松上一口气,升起的烟尘又登时化为怒气遮天蔽日起来,他冷声道:“你要死别死在我这里,滚出来。”
李沽雪却没动,温镜又着急起来,几步跳下去摸李沽雪的脉,还没摸出什么名堂他先看清李沽雪的脸色。
若说先前岸边的那个无名卫是憔悴外加担忧,那么李沽雪就是形如枯槁,温镜想,三天,即便三天不吃不喝习武之人也不至如此,他是怎的了?温镜呆了片刻,拽开李沽雪左腿的伤,倒抽一口冷气:伤口比他包扎时扩大不知多少倍,腐烂的死肉和冒血的鲜肉混合在一处,一片模糊。
这时李沽雪拉住他的手:“腿没事,我只是…只是醉了。”
这地窖贮藏有几十坛春湖酿,温镜往周边看看,果然有几坛被掀掉盖子。有伤口还喝酒?他急道:“你作什么死?”
李沽雪望着他满眼凄惶,喃喃道:“只有我要死了你才肯管一管。”
“我!”温镜一口气噎在嗓子口,又咽下这口气,“外头你们无名卫正在寻你,快走。”想必他们备的有药。
说罢他拉起李沽雪一条手臂要架着起身,李沽雪却不动,漆黑的眼眶透出猩红的光:“你要把我交给无名卫?”
温镜被他看得有些慌又有些乱:“已经三天,我把你带回白玉楼,你怎么向你师父交代?”
李沽雪眼中血丝更甚。半晌,他慢慢让开温镜的手,扯掉腿上的包扎,拾起地上的箭弩。那枚箭弩矢头暗红还未消,在这昏暗的地窖里愈发显得狰狞阴毒。
下一瞬,李沽雪抓着箭弩对准自己腿上的伤口掇刺进去!登时血花四溅。
!“你干什么!”温镜阻挡未及顿时呆住,反应过来之后又惊又怒,李沽雪却不再看他,挣扎着攀着墙壁站起来:“给我师父一个交代。”
他蹒跚朝地窖口走去,温镜眼睛也红起来:“外面都是寻你的无名卫,你打算就这么走出去?”
李沽雪没回头只道:“你放心,我听得分明,这片水湾周围还没人来搜过,我躲在假山后头假作力竭昏倒便罢,足够我‘交代’。”
交代二字碾在舌尖上,念得格外重。温镜张张嘴,又想问三天他们都未寻到这里,你还要等多久,你的伤耽搁得起吗?腿上的毛病,万一骨头上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你往后怎么办?可他出口却道:“血迹可别洒在我家水阁,另把你身上的酒气去干净。”
李沽雪慢慢转过身看他,此时地窖门已经推开,外头一星半点的月光泻进来,照在他形容颓败的半边脸上,他朝温镜伤感一笑:“好,必不叫他们查到你家的地窖。”
他吃力地攀上去,步履沉重,而后消失在外面水池旁,入水声轻不可闻,但温镜听得分明。所以、所以他就是打算这么去血迹和酒气,跳进曲江池洗干净。温镜一拳捣在墙上,骂了一声拔腿追出去,辨别一下水中人影也潜入水中,抓住李沽雪不由分说拖着游到岸边假山,又小心不碰到他左边小腿,把他拖上岸。掌中春山诀内息喷薄,一面烘干李沽雪的黑袍子一面道:“李沽雪,你就折腾自己吧,好像我欠你的一样。”
他面无表情,又贴近李沽雪嗅一嗅,还是有些酒气,他又返回地窖搬出来几只酒坛掩在四周,道:“若问起来就说恰巧这里有些酒,你曾拿着清洗伤口,又没有止血包扎之物因此没有贸然拔箭,知道么?”他又左右看看,嘀咕道,“得想个法子把人引过来——”
这时李沽雪勉力抓住他的手,又唤一声“阿月”,气息微弱:“你不欠我,是我欠你。韩顷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你自己要当心。”
温镜心里酸涩无比,又着急,一时间手就没收回来,偏过脸嘴上道:“我有救驾之功,在皇帝和你师父跟前过了明路,你师父暂且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你…你回去好好养伤,别操心这些。”
他按下心中情绪,又问:“要想快速吸引你们无名卫的视线有什么法子?”李沽雪看着他,水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肩颈,又顺着流入他的领口,即使是浑身湿透,即使是夜色昏暗,他还是如此地、如此地叫人挪不开眼。如今他肯施舍一个眼神,哪怕是担忧怜悯的眼神,这机会太稀少,李沽雪不愿放过,道:“着什么急?让我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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