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个和温镜一样穿绯袍的上来搭话,先是赞温镜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又说温镜年纪轻轻位及九寺实在前途无量,兜兜转转打半天太极,温镜终于听出来是在拐弯抹角打听李沽雪。原来是看两人相识,想通过温镜抱大腿。温镜拊掌,可见咱们李大人真是御前的大红人,咱是沾了人家的光。
这光还挺亮堂,进宫时他是缀着一遛官员的尾巴无人问津,出宫时便就有小内侍主动来为他引路。
雨是愈发不见停,天也阴沉沉的,小内侍巴巴儿地给他撑伞,眼瞧自己整个身子都要湿透,经过一座宫室时温镜道:“略停一停,你进去再讨一把伞。”那赶情儿好,内侍谢过他急忙进去,他出来时温镜随口问,“这座宫殿倒奇异,没有明间正殿,还有三四层高,是什么地方?”
内侍承他允一把伞的情,因殷勤为他答疑:“回温大人的话,此地乃无名殿地界。”
温镜脚步一慢:“无名殿?”他回首看一眼,夏日的雨无情,雨幕如遮,近在咫尺竟然看不太真切。
此地正是无名殿,内皇城安上门街无名殿。
最近无名殿地字阁下面的人个个都打着精神,不知怎的李掌阁近日常常光顾,从前是下了值就不见人,如今不知为何日日在地字阁上心。
上心好,能见着人总比见不着好,有格外上进的无名卫想看看李掌使在烦心什么事儿,想着能不能帮着办了好卖个乖露个脸,然而暗暗观察好几日众人发现,李掌使似乎并不是具体在查什么,只是单纯地一年一年的卷宗看过去,好像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不然呢,他又不是第一日进无名殿,无名殿什么案子还能瞒着他还是怎的。
这时又有人说,这才是李掌阁的聪明。他之前代掌殿,如今韩掌殿回来,他便除却当值少往圣上跟前凑,也不出宫逍遥,专门在地字阁做功课。这是什么?这是藏锋,这是安分守己,这才是为官之道,要不能在韩掌殿手底下受重用这么多年呢。
这话枕鹤学给李沽雪听,他淡淡笑一笑,枕鹤便打趣道:“眼见是做过代掌殿的人,从前吊儿郎当的劲头是尽收了。”
李沽雪张张嘴,却终究没说话。他最近一头扎进地字阁,是想看看无名殿,究竟办过多少韩顷口中须办在圣旨前头的“差事”,当然光顾最多的还是景顺十一年的书架,记载着居庸关案的书架。
枕鹤站在他跟前,也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东西拿在手里翻,一面道:“最近是不是兴平侯要倒霉?”
李沽雪从书册里抬起眼:“为何这么说?”那封密奏韩顷前儿又改了主意,说暂按着不发,怎么…?
“嗐,”枕鹤摆手,“我们天字阁最近一多半的人手净派到长乐坊,连秦国夫人府都要盯着,他们家小娘子每日里买什么胭脂都要知悉,听说地字阁也在兵部张罗四处收集兴平侯的错处,忙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你不知道么?”
李沽雪心说我知道,同时他又真的希望自己不知道。他道:“我管着玄殿,左右没忙到我们头上,我可乐得清闲。”
枕鹤看着他:“就你心大。掌殿这是要收拾兴平侯呢,不对,大约是陛下的意思。毕竟这几年跟黑水靺鞨的战事楚家太占风头,气焰也该削一削。”
出了皇帝不愿叫你出的风头,那自然是等不到论功行赏就要先等来一纸弹劾。
枕鹤又闲话几句,又约上望江楼的宴这才告辞。李沽雪转过头想,如此大张旗鼓倒不怕兴平侯有所察觉?无名殿弟兄们虽然不会往外头泄密,但是直接在兵部动作?难道不会打草惊蛇?他思索一番不得头绪,心烦意乱,撂下手中书册,不想管兴平侯,只想先上白玉楼道歉。
可他没这个脸。
只有,李沽雪又摊开卷宗,只有尽力也查一查当年温擎将军的案子,看看能不能略尽勉力帮一帮忙。倘若上天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他绝不会选择从温镜身边离开。可是很可惜,千金难买后悔药,世上从没有这样的机会,从前没有,如今也没有。
为今之计只有帮着查一查。只是地字阁终究是明面上的归档,看来还得找机会趁韩顷不在逛一逛吴记他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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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佩服上色紫与绯。韩愈《送曲弘南归》
五品足为婚嫁主,绯袍著了好归田。白居易感谢在2022-09-24 00:08:16~2022-09-25 00:0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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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二百三十二·长安城里惊夜风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倒巧了,温镜也生出探吴记的心思。长安城的舆图摆在他面前案上,正北当中一块空白,那是内皇城,皇宫的舆图岂是平头百姓能打听到的,因此这张舆图只画有外城各里坊。
这也足够,温镜回想起小暑那日进宫时内侍的话:“…您瞧,安上门街无名四殿,天地玄黄,咱们刚路过的便是地字阁,管的乃是图书案卷。”
温镜当时装作无意一般笑道:“还以为无名殿戍卫森严,没想到倒平易近人,仿佛想进就进似的。”
内侍神神秘秘道:“嗐,真正要紧的案卷哪能往这儿搁?温大人初来长安,想必还不知崇仁坊有一家吴记罢?”
吴记。
在朝中不混到一定地位可能都无缘知道吴记的名头,偏偏温镜侥幸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去看看岂非跟老天爷作对。他又看一晌舆图,冲门外道:“折烟,去找扶风打听打听,看看盟主几时有空,我有事找他商量。”
·
这日李沽雪从宫里头出来已经是酉时,他今日得闲,今日是十五正日子,皇帝依例要宿在皇后宫里,每当这时候韩顷总是亲自当夜值,既不出宫也无暇管别的,因李沽雪在地字阁待到近晚才出宫。
皇城外头百尺不许占地,可今日景风门外有一架马车大喇喇停着,李沽雪打马出来,看见车外候着的是兴平侯。
看样子是专门在等自己,李沽雪翻身下马。
先前兴平侯欠下李沽雪的人情,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他失望归失望,李沽雪料定他一定会再找上门。开玩笑,无名殿帮你问话,结果问出的这话很不好听——你这事皇帝不仅不打算给你办,你家贵妃还因此吃挂落,你这不连累人无名殿受迁怒吗?因此兴平侯必然会找机会补救。
果不其然,这日兴平侯就是来兑现承诺,将先前允诺的平康坊那位吹笙的姑娘给送来。韩顷先前嘱咐过,兴平侯的案子虽则无名四殿倾巢出动,但李沽雪先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他无法推脱,只得连人带马车收下带走。
回到胜业坊才发现,马车里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一名小倌。这哥儿身姿婉转,行个礼腰上恨不得凹成水蛇,李沽雪意兴阑珊,原本还想着既然技艺出众听一曲笙也无妨,这下子毫无兴致,人又不好打发出去,只得暂留着。
小倌顶多十四五年纪,肤白盈雪眼睫含露,委屈道:“郎君还未询问奴的名儿呢。”
好个含情凝睇不胜娇羞,可惜万种风情俱是对牛弹琴,李沽雪一张欠债脸:“进了我的门我就是主子,你值不值当我起个名儿不是我说了算?没事少自己瞎琢磨,下去。”
他瑞凤目不怒自威,看在人家小倌眼里跟凶煞也差不离,慌忙收拾笙瑟退出去。
家里有这么一位李沽雪便不想在家待,他提起剑又拎一只酒坛子晃出院门,可是再往外,出里坊就得跟京兆府宵禁巡卫打招呼,他蹲在墙头,心想这有家不能回可也太冤。还没想好去哪,忽然隔壁西边里坊的墙上翻出一人。
腰间佩剑,剑格嵌玉,足下生风,碧云行天。
这可出乎意料,李沽雪手上酒壶未饮先醉,险些从房顶上栽下去,连忙隐住身形,扒住墙头往外张望。就是温镜,一举手一投足李沽雪太熟悉,虽然蒙着脸,但他绝不会错认。温镜一身夜行劲装,左掌握剑,干脆利落翻过里坊的墙。还没等李沽雪想明白温镜大半夜的这是在翻哪门子的墙,他又看清温镜后头追出一人,当即吓得一激灵!
竟然是韩顷,韩顷正追着温镜奔出崇仁坊?!
怎会如此?韩顷不是在宫里头当值吗?每月初月末、十五十六韩掌殿必在宫中,这事任谁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今夜怎会在崇仁坊?还有温镜,温镜又怎会跟他对上?
只见外头韩顷遥遥一掌递出,温镜不得已回身举剑格挡,李沽雪心里一紧,他知道韩顷的功力,当即就要跃出去帮忙,却听韩顷笑道:“夜访吴记,你有胆来就要预备好留下性命。”
??夜访吴记?李沽雪震惊地想,是什么,趁着韩顷在宫中,温镜只身闯吴记?又被抓个正着?
温镜一剑对着袭来的一掌劈出,剑气和掌风俱是震荡不已,亏得是景风门大街宽阔,两个高手在街中央过招也没惊着两边住户。可是长安宁静的夜属于两边的住户却不属于李沽雪,他眼下更加心焦,崇仁坊中奔出两队人马,正是无名殿弟兄们,将温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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