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被箍得很紧, 两臂和腿都麻了,昨日也没有生火的工具, 衣裳仍湿湿的贴在身上。
怀里的人把脸贴在自己胸口, 身上似乎烫得吓人,嘴唇微张着, 不知在哼唧些什么。
严鹤仪轻轻拍着他,唤道:“元溪,醒一醒, 雨停了。”
元溪有点烧迷糊了,半睁着眼叫了声「哥哥」,便松开了手,黏黏糊糊地往严鹤仪背上趴。
严鹤仪把人背起来, 走到洞口,见着昨日那朵石榴花, 被他扔到外面,又被雨水冲来进来,如今正粘在石壁上。
他微微弯下腰,把那朵花捡起来,塞进袖子里, 又给背上的人裹了裹衣裳。
今儿是个好天气,日头到了现在这时候, 已经有些热辣了, 还没走出山里, 两人身上的衣服便都干的差不多了。
元溪在严鹤仪背上醒来, 下意识环住了他的颈子,在他耳边道:“哥哥,咱们这是要去买烤鸡腿么?”
严鹤仪见他醒了,微微放了心,转过头去,用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烧得不轻,好烫啊。
他轻轻碰了一下元溪热乎乎的脑袋,失笑道:“自己都快变成烤乳猪了,还想着吃鸡腿呢。”
元溪眉头一皱,用脑袋用力撞了一下严鹤仪,哑着嗓子嚷嚷道:“什么烤乳猪?哥哥好不自重。”
严鹤仪被撞得「哎哟」一声,心道:小祖宗还记着这茬呢。
他怕元溪再睡过去,受二次凉,便一直同他说着话,时不时轻轻唤上一声「元溪」。
元溪的脑袋紧紧贴在他耳侧,软软地应着:“我在呢,哥哥。”
前面便是通往村里的那条小路了,严鹤仪停下来喘口气,把元溪往上掂了掂,“快到家了,元溪。”
元溪突然转过头去,竖起耳朵听着什么,“哥哥,什么在叫?”
严鹤仪什么也没听到,身上还是悄悄出了一层冷汗。
昨日夜里,元溪沉沉的睡了,严鹤仪却迟迟不敢闭眼睛,远处伴着雷声,仿佛总有什么野兽在叫。
之前听村里老人说,曾在这山里看见过狼,若是当真被它发觉了,便真的只能下辈子再同元溪相聚了。
心里那些话还未说出口,眼前这个人还未亲近过,多亏啊。
他本想闷着头快些走,元溪又勒住了他的颈子:“哥哥,停一下,那边草丛里似乎有动静。”
元溪一开口,严鹤仪便是心里再怕,一双脚也听话地停住,微微弓下了身子。
“哥哥,好像是只小狗。”
元溪腿还是软的,半趴半跪地在草丛里摸索着,抱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团子来。
严鹤仪心里直打鼓:该...该不会是只小狼崽吧?
他不好意思在元溪面前露了怯,赶紧过去,在他旁边蹲下,仔细分辨着。
若是判断没错的话,这还真是只小奶狗,通身漆黑的毛都打上了结,一双更加漆黑的眸子又大又清,正怯生生地盯着他们看。
把它托在手心里,才发现它正跟元溪一样,微微发着抖。
元溪抬起眸子,盯着严鹤仪道:“哥哥,咱们把它捡回家吧。”
之前,严鹤仪便一直觉得元溪的眸子好看,总也找不到可以作比的东西,今日见了这条小狗,才发觉元溪那应当是一双澄澈的狗狗眼。
谁能拒绝一双殷殷盯着你看的狗狗眼呢?
严鹤仪点了点头:“好,咱们带它一起回家。”
——
到了家,严鹤仪把小狗往灶台旁边一放,便赶紧拿出一套干净的亵衣叫元溪换上,又烧了热水给他擦身子。
元溪身上倒是没那么烫了,一上床便睡了过去。
严鹤仪取出家里备的草药,在炉子上熬着,又煮了些白粥和两个鸡蛋,做完这些,才想起来给小狗清了清身上的泥水,抱在院子里的日头底下晾着。
没坐一会儿,便听见屋里有人喊:
“哥哥——”
“严先生——”
严鹤仪急忙把小狗放在石桌上,一路小跑着进了屋。
托起床上人的脑袋,在自己额头上靠了靠,还热着,但已经比方才好多了。
元溪嘴唇烧得有点儿起皮,艰难地张开口,有气无力地道:
“之前不是用手来探的么?如今怎么都用额头了。”
“咳...咳咳...哥哥你,不自重......”
严鹤仪被他说得有些心虚,急忙岔开了话头:“还难受么?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白粥?”
元溪费力的点了点头,示意严鹤仪扶他坐起来,裹着被子靠在了床栏上。
严鹤仪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才在床沿上坐下,元溪便乖乖张开嘴巴等着了。
他在嘴边吹了吹,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吃了些东西,元溪又精神了,突然想起了小狗:“哥哥,小狗在哪呢?”
“我把它放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可有喂它吃东西?”
“还没来得及呢?也给它吃些白粥?”
元溪皱着眉头:“哥哥,小奶狗能不能吃白粥呀?是不是要喝奶的?”
严鹤仪为难起来了:“家里没有奶......”
元溪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剥好的鸡蛋:“哥哥,把我的鸡蛋给它吧,蛋黄碾碎在水里化开,看它吃不吃。”
严鹤仪听话地照做,用一个深一些的碟子喂给小狗。
小狗晒了太阳,身上的毛都舒展开来,又黑又亮的,毛茸茸一大团。
它想必是饿急了,把头埋在碟子里,不停「吧唧吧唧」地卷着蛋黄吃。
严鹤仪正瞧得出神,屋里人又喊了:“哥哥,我想吃鸡蛋!”
他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屋,拿起桌上的另一颗鸡蛋,掰成小块,喂给床上张嘴等待着的小祖宗。
幸好方才没有听元溪的话,把两颗鸡蛋都给小狗吃。
外面,小狗恢复了些精神,开始「哇哇」的叫开了,还有碟子在石板上划过的声音。
严鹤仪放心不下,出来查看,只见小狗正扒着碟子舔着底,小半个碟子已经悬空了。
他赶紧过去把盘子放好,又宠溺地揉了揉小狗:“可是吃饱了?”
“哥哥,我口渴了......”
“哥哥——”
“严先生——”
小狗听着元溪嚷嚷,也张着嘴叫开了:“汪呜...呜呜呜......”
严鹤仪又跑进屋里去,给小祖宗倒了碗水。
“哥哥做什么去了,这么久都不会来。”
严鹤仪给元溪喂了一勺水,温声答道:“我带他出去晒晒太阳,把身上的毛梳开。”
元溪把自己的头发都拨到身前,低声嘀咕道:“我身上的毛也还没梳开呢。”
严鹤仪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拿出一个木头梳子来。
“我也想晒太阳。”
“会受风的,元溪。”
严鹤仪仍是拗不过元溪,把人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领着坐在了院里的石凳子上。
炉子上的药熬好了,闻着便很苦,家里还有些甜蜜饯,严鹤仪都拿了出来。
药还没端到跟前,元溪便捏起了鼻子:“哥哥,好难闻啊。”
他眨着那双狗狗眼,乞求似的看着严鹤仪:“不想喝药...可以不喝么?”
严鹤仪忍着心软:“乖,喝了药给你吃甜蜜饯。”
元溪撅起了嘴:“即便是不喝药,哥哥也会给我吃甜蜜饯的。”
严鹤仪被这句话整得哭笑不得:人家说的也没错。
他哄了很久,终于以一口药一颗甜蜜饯的条件,喂下了大半碗药。
石桌上,小狗抖了抖身上的毛,冲着两人叫得正欢。
“哥哥,给取个名字吧。”
“便叫团子,如何?”
第41章 烤鸡腿、玫瑰松子糖、甜蜜饯、炒葵花子...
在「团子」和「小黑」这两个名字之间争论了许久之后, 俩人终于达成一致,狗狗大名叫小黑,小名叫团子。
于是, 他们便常有这样的对话。
小祖宗以养病为名,安适的躺在床上, 翘起二郎腿, 嘴里塞着甜蜜饯,冲着严鹤仪兴奋地嚷嚷道:
“哥哥, 小黑好像在桌子底下撒尿了!”
严先生蹲下来看了一眼,提溜起狗狗的两只前爪,柔声细语地教训道:
“团子不乖哦!”
元溪发现, 自己生病的时候,严鹤仪便会对自己格外的百依百顺,什么无理的要求都能答应。
于是,他便躺在床上, 装了好几天的病。
严鹤仪也是全心全意的惯着他,除了喂水、喂饭以及喂药这些日常小事之外, 还要带着面具扮上山神,给他表演山神除魔,把「大魔头」团子——也就是小黑,翻来覆去地斩杀一通,并美其名曰病人需要保持愉悦的心情。
在床上赖了几日, 到最后,元溪实在是喝不下那苦了吧唧的药了, 这才舍得从床上下来, 宣布自己已经大好了。
马不停蹄的, 严鹤仪便带着元溪兑现承诺, 去镇上买烤鸡腿吃。
这天恰好是正式山神祭的日子,镇上热闹得很,大家伙儿都放下手里的活,来参加山神游行。
两人到镇上的时候才是晌午,山神游行的队伍还没来,街上的人不算太多,严鹤仪依言给元溪买了烤鸡腿、玫瑰松子糖、甜蜜饯和炒葵花子,一共装了好几个纸包在怀里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