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严鹤仪有先见之明,专门带了个大布兜子来,等元溪挨个吃了几口之后,便都装进布兜子里背着。
等到了下午,街上人便多了起来,大家都围在路边,先给自己占个看游行的好位置。
各个小摊贩也都摆出了自己的东西,卖力地冲着人群吆喝着,就连偷懒了好几日的糖人老爷爷都来了。
街上,有几个孩子也不知在争什么,从两人中间冲过去,把元溪撞了一个踉跄。
严鹤仪顺势便牵起了元溪的手,不放心地叮嘱道:“抓紧我,别走丢了。”
元溪由着他牵,两人一同在人群里穿梭着。
不知谁喊了句「山神来了」,街上众人便炸开了锅,伸长脖子向远处张望着,等了许久,也没见着山神的影子。
一个爬到树上的少年冲着人群嚷道:“不要乱喊,还没来呢!”
“对呀,这才什么时候。”
“哎,那小子,你给我们看着点。”
于是,那个树上的少年便成了大家伙的眼睛,随时关注着远处。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传来,少年眯起眼睛细看,激动地拍着树干,大声嚷嚷道:
“来了!来了!”
众人齐刷刷向远处望去,一个很长的队伍过来了,鼓声渐近,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元溪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着,不自觉地把严鹤仪的手攥得紧紧的,严鹤仪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是十几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他们脸上都戴着面具,每人手里还都握着一根带红穗子的木杖。
接着,便是一个高高的神台,由一圈精壮的汉子抬着,神台之上,站着穿金袍的「山神」,身旁还有个身量同他差不多的少年,身上似乎是异族装扮。
今日的「山神」比之前山神表演的那个穿的隆重多了,身上的金袍闪着光,头上的冠子还镶了宝石,脸上也不是那种略显恐怖的面具了,而是一个只遮住右边半张脸的精致金丝面具。
每年的山神扮演者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挑的都是长相好、人品又贵重的青年,今年这位,那应当算是近几年山神扮演者中的佼佼者了,持剑立在神台之上,仿佛真的有几分山神的威仪。
元溪指着神台上的那个异族少年,高声问道:“哥哥,山神哥哥旁边的那个少年是谁?”
严鹤仪把元溪往自己身前拽了拽,把人半护在怀里,为他解惑道:“那是一直陪伴在山神身边的少年,相传他血脉特殊,亦神亦魔。”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不过,大家都习惯叫他小蛮子。”
元溪侧过脸来:“小蛮子?他同山神哥哥是何关系?”
“这个么,也没有具体的说法,有人说是双生兄弟,有人说是恋人关系,还有人说是神灵与信徒。”
元溪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子上看,雀跃道:“我觉得,山神哥哥同小蛮子是恋人,你看他们多般配呀。”
他指了指神台:“哥哥你瞧,山神哥哥的手还护着小蛮子呢。”
严鹤仪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真如此。
神台不是很宽敞,两个人站着正好,但是,「山神」的袍子要隆重些,「小蛮子」为了更好的展示「山神」的样子,站得很靠边,「山神」便伸出一只胳膊来,环在「小蛮子」的腰上,虚虚地护着。
元溪无限憧憬地道:“希望我的心上之人也能如此待我。”
严鹤仪听着这话,简直如临大敌,脱口道:“元溪,你现在...可是有心上人了?”
元溪咬了咬嘴唇,干脆地道:“是啊。”
的确也没骗人。
严鹤仪的心情瞬间便低落起来,故作轻松地问道:“是...何人?我可认识?”
元溪不知该如何回答,抛了句含含糊糊的话:“这是个秘密,哥哥。”
神台经过之后,后面便是一队带着面具的姑娘,手里都捧着斑斓的花束,忘情地舞蹈着,再往后,是鼓手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妖魔」。
总之,这是一条很长的队伍。
元溪指着队伍问个不停,严鹤仪便耐心地给他一一解答。
冷不丁的,严鹤仪轻声在元溪耳边问了一句:
“可是平安村的人?”
元溪没听明白,随口问道:“什么?”
严鹤仪攥紧了他的肩:“你方才说的...心上之人。”
元溪回过头来,莞尔道:“哥哥,说了是个秘密。”
严鹤仪把他的头掰正,轻声叹道:“唔......”
游行队伍过完之后,街上的人便跟了上去,随着队伍一起在长街上走着。
严鹤仪紧紧攥着元溪的手,有些心不在焉,任凭他拉着自己在人群里走着。
一个老婆婆来到他们跟前,抱着一篮子红色的花,亲热地道:“两位公子,可要买支花?”
“山神大人当日送小蛮子的,便是这个颜色的花。”
“人间的爱侣若是买了,互相给对方戴上,下辈子便还能遇上。”
她对着严鹤仪道:“先生,买一支送给你家夫郎吧。”
严鹤仪愣在那里,没有答话,卖花的老婆婆又对着元溪道:“小郎君,可要买一支送给相公?”
元溪松开与严鹤仪握着的手,正要拿一支花,突然听着严鹤仪结结巴巴地道:
“他...我...不...不必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完,他便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几步,见元溪没有跟上,又转过身来,喊道:“元溪,走啦。”
元溪追了上去,往严鹤仪胸口一掏,拿出钱袋子来,又回过头去,同老婆婆买了一支花。
再追上去,他想牵严鹤仪的手,严鹤仪却借口要拎东西,避开了。
前面那个木偶戏的台子上,正演着一出新剧,讲的便是山神与小蛮子的传说。
元溪停下来看,严鹤仪便默不作声地立在旁边。
这出戏演完,天已经有些黑了,街上却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各家铺子都点上了花灯,街上卖面具的、卖糖人的、变戏法的,每个摊前都围着一群人。
严鹤仪看了一眼天,对着元溪道:“天黑了,咱们回家吧。”
元溪甩开他的胳膊,有些生气了:“哥哥为何又疏远我?”
严鹤仪不敢看他:“我...没有。”
元溪偏要盯着他的眼睛:“是因为我的心上人么?”
严鹤仪微微怔了一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若是你愿意,我给你找媒婆说亲去。”
“是赵景么?还是...是你以前认识的人?”
元溪推了他一下,闷着头跑开了。
天边绽起了烟花,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往天上看着。
严鹤仪愣在原地,眼看着元溪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错愕地抬起了头。
“哥哥——”
“严先生——”
“严鹤仪——”
元溪用尽全身力气,朝严鹤仪这边喊着:
“你这个大笨蛋!”
“大傻子!”
“大木头!”
“我的心上之人——”
“就是你啊——”
第42章 鸡蛋羹
此刻在天边炸开的, 除了满目的烟花,还有严鹤仪胸口的那颗心。
四周的人都停下脚步,一同往天上张望着, 严鹤仪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好了,任由一双腿带着自己, 先是缓缓往前几步, 接着便跑了起来。
到了元溪跟前,他怔怔地停下脚步, 手在身侧颤抖着,眼神却直勾勾地追着他。
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抱住他了?
会...显得太过唐突么?
我...哪里有那么高兴......
元溪见他愣在原地,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飞起眉尖来,双手叉着腰,无奈地叹道:“哥哥啊......”
严鹤仪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我...那个, 你的心上人,是是是我?”
元溪瞬间有些心虚, 心道哥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哥哥根本就对自己没那个想法?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怀着一种上刑场般的心情,扬着脸道:“那...哥哥呢?现在又是...作何打算?”
严鹤仪紧紧捏着肩上大布兜的带子, 有些急切地道:“我...也喜欢你。”
元溪一颗心也炸开了,他露出如编贝的两排小白牙, 也不知为何, 竟笑得弯了腰。
半晌之后, 严鹤仪这个木头人还是呆呆地站着, 元溪直起身子来,故作嗔怒地道:“那你...为何还不抱抱我?”
严鹤仪动了动喉咙:“哦...哦。”
其实说来,往常也借着各种由头抱过好几回了,该很熟练才对,这一回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严鹤仪心里却是怯怯的。
他等了很久的啊。
是要干脆地把人一把搂住,还是温柔一些,慢一些?
是揽着肩膀,还是直接把脑袋摁进怀里?
元溪冲着他张开了臂。
这一瞬间,光影交错,烟花接连绽放,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严鹤仪想起那个特别的夜里,醉意朦胧的元溪也是如此,向他索求一个怀抱。
他轻轻揽过元溪的脑袋,珍而重之地把人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