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血书。
被写在一块布上,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歪七扭八的。
“扬州城东找丁大夫,快。”
蓝羽对着血书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门口的看守:“这字条是谁送来的?”
守卫连说带比划:“是一个……一个瘫子残废,哦对,他是爬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爬过来的,看起来爬的挺久的,腿上磨的都是血,一条血印子。”
守卫指了指门口那干涸的一长串的血迹:“你看,那还没擦干净呢!”
那乌黑泛红的鲜血在初生的阳光下,触目惊心,好似一尾毒蛇,慢慢的勒紧蓝羽的心脏。
他急急地问那守卫:“那他人呢?”
“他丢下字条,留了一句话就爬走了。”
“怎么不把人留住!”
如果这法子真的能救星风,那他就是他们整个将军府的救命恩人啊。
“他执意要走,我们要送他,他也不让。”
这消息传到了允应慎的耳朵里。
允应慎匆匆忙忙赶来,抓着那字条看了良久,眉头皱紧了。
是了,他想起自己忘记了事情了。
肖祁寒曾拜托自己,去扬州找一位丁大夫给沈星风治病。
可他居然忘记了。
他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白术。”
“属下在。”
“马上派人去扬州找这个丁大夫,半个月内,我要见到他人。”
“是。”
允应慎看了一眼那斑驳的血迹,皱眉,“去找找那人。”
他既然是爬着过来的,一定没走远。
“是。”
乔熠矜察觉到了什么,把允应慎抓了过去。
“允应慎,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允应慎沉默着。
乔熠矜心里了然:“是不是肖祁寒?”
允应慎:“是。”
“可他明明……”
可他明明被斩了首,脑袋还挂在午门上呢!他亲眼瞧见的,那么多人都瞧见的。
允应慎揽着乔熠矜的肩膀,带他回了屋。
“我是皇帝,想要谁死,想要谁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从死牢里换一个人出来,又有何难?”
是肖祁寒自己不愿意。
他中了蛊,金国国君在临死之前用最恶毒的方式报复了肖祁寒。
肖祁寒的腿在死牢时,就已经出了问题。
一动就仿若千万根蚂蚁蚊虫撕咬。
肖祁寒那么根硬骨头,痛到拿头去撞墙。
所以肖祁寒拒绝了自己要救他的方案。
允应慎思来想去,终究是留了一手,他找人制了张人皮面具,又从死牢里找了个原本就要处死的犯人,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他甚至在那人的身上留下了很肖祁寒一样的伤疤。
处斩的那天,真正的肖祁寒被他下了药,送去了京城外的小镇上。
考虑到肖祁寒行动不便,没有自理的能力,他还特意派了几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去照顾肖祁寒。
然而,肖祁寒却在某一天的清晨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带走了一些银钱。
偌大的天下,想要去找一个诚心躲起来的人,又谈何容易。
肖祁寒就这么失去了踪迹,将近一年。
允应慎很明白,他只有消失的越干净,沈星风才越安全。
所以,沈星风封侯仪式的时候,他没有来。沈星风大婚的时候,他也没有来。
可偏偏,在沈星风危在旦夕的时候,他出现了。
一个无法行走,动一下就浑身疼的要裂开的男人,为了救心上人,不知从多远的地方爬到了这里。
允应慎心里猛然一沉。
肖祁寒没有让人送字条,显然是已经身无分文了。
他靠什么活着?
乔熠矜听完允应慎说的,浑身都在发抖。
“肖祁寒……肖祁寒怎么那么傻……”
他曾经可是个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侯爷啊。
将军府地处京城繁华的街区,要到这里,需要穿过热闹的早市和花街。
肖祁寒究竟是怎么忍受那些玩弄,鄙夷和嘲讽的目光,咬牙爬到了这里……
乔熠矜声音打颤:“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都已经这样了。
何必,何必苟延残喘的活着。
允应慎眉头皱紧:“也许是怪我吧。”
“什么?”
允应慎眼神沉沉:“送他出死牢的时候,我给他留了一封信。我告诉他,沈星风还没放下他,要他一定好好活着,为沈星风活着。”
也许就是因为这封信,那一句“沈星风还没放下”,肖祁寒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乔熠矜抓住了允应慎的手:“你说的,那个能让星风不死的办法就是这个吧?”
允应慎点头:“是,如果星风真的撑不住了,我会告诉他肖祁寒还活着的消息。”
乔熠矜眼神通红:“找到他,你一定要找到他。允应慎,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那就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
肖祁寒又不见了。
白术带着人顺着血迹一路往前追,终于在一条河边失去了最后的线索。
想来是肖祁寒跳进了河里,清洗过了伤口,又或者被什么人带走了,也可能是葬身在了这片湖水里。
白术回去复命,允应慎只让继续找。
他能一路爬到将军府救人,就一定不会走的太远。
沈星风危在旦夕,他一定会等着沈星风平安才会离开。
丁大夫虽然弃医多年,但皇帝的圣旨压下来,人还是不情不愿的在二十天后被送进了将军府。
“可有办法治?”
乔熠矜着急忙慌的,也学着允应慎的口吻:“治不好砍你的脑袋!”
丁大夫慢条斯理的给沈星风把脉,又把齐老抓来问话。
两个年迈的大夫一番叽叽咕咕,然后把其他人往门口赶。
乔熠矜奔过去,拉住了沈星风的手,“小十一!肖祁寒没有死!你一定要活下来!他现在很惨很惨,无家可归,有了上顿没下顿,你一定要找到他!”
这一年的冬天。。
在床上躺了快三个月的沈星风终于醒了。
丁大夫和齐老都松了口气。
这孩子的命,终于是保住了。
沈星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蓝羽找了过来。
自从得知肖祁寒没死,蓝羽心里就早就料到了这天。
“星风,我们和离吧。”
第82章 乔熠矜被废
沈星风默默的低下了脑袋:“对不起,蓝羽。”
蓝羽强撑着笑,抓了抓头发,这屋子里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蓝羽坐着床边上,神色有些窘迫:“不是说了,你不需要和我道歉的吗?本来先求亲的人就是我……”
沈星风靠在床头,被子从单薄的肩膀滑落下来,肤色苍白,嘴唇干涩,整个人呈着病态的美感。
蓝羽想到那日府前斑驳点点的血迹,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亏欠来。
那男人为沈星风付出那么多,可到头来,却是他占着沈星风夫君的名头。
“你和他的事情,皇后娘娘都已经差不多告诉我了。”蓝羽笑了笑:“我不怨你,原本就是我自己不够资格。”
如果换做是他,他真不一定会为了沈星风抛弃一切做到如此地步。
他有太多的顾虑,压根做不到肖祁寒那么决绝。
这一年的初春,蓝羽和沈星风和离。
和离的手续在乔熠矜的坚持下办的很隐秘,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蓝羽和乔熠矜渐渐的熟了,私下里也变的没大没小起来,“外面都还以为我是星风的夫君呢,你这不是耽误我找媳妇儿吗?”
乔熠矜把蓝羽拽到一旁,神神秘秘的:“你不懂,你不刺激他一下,那人不会出来的。”
蓝羽皱眉:“你说肖祁寒?”
乔熠矜点点头:“不是他还能有谁?”
肖祁寒失踪了。
送完那张字条后,他便再也没出现过。
寻找他的行动不能太铺张,白术带着人在京城周遭找了两个多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星风仍旧是在养病。
他对肖祁寒还活着的消息表现的很平静,从头到尾也没有哭过笑过。
他只是开始主动吃药,主动向齐老和丁老询问自己的病,那一张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和光彩。
所有人都看的见,这个枯朽腐坏的少年在这个不期而遇的春天,渐渐的抽芽生长,有了让人喜悦的生机。
乔熠矜明白,沈星风想要活下去。
活着,才能去找伤痕累累的肖祁寒。
然后,带他回家。
三月春帷过后,允应慎在宫中设宴,邀沈星风和蓝羽一同参加。
沈星风和蓝羽已然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蓝羽每每听到他和肖祁寒的往事,都会感动的直掉眼泪。
他有过不甘心有过难受,他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拥有沈星风了。
但如今,他和乔熠矜一样,满心期待着见到一个真正的沈星风。
一个会撒娇会调皮捣蛋的沈星风,该多可爱。
这几天天气还有点凉,沈星风昨晚多看了一会儿书,今早起来就觉得脑袋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