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么简单……”朱启佑欲言又止,顾及到殿内仍有生人,并没开口。
“就这事?”宋羿睁开眼。
“啊?”朱启佑凑近了些。
“你说的十万火急,就是这件事?”宋羿不耐烦地问。
“啊……不是……”朱启佑灵光乍现,一屁股坐在塌上,扯过宋羿的左手,“十万火急的事,当然是哄你了。”
“哼。”宋羿冷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朱启佑左看又看,碍于有人在前,肉麻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宫女眼观鼻鼻观心,仍旧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始终不走。
朱启佑急得吐出一口气,瞪了那宫女一眼。
那小宫女虽不识得朱启佑,但见他同陛下关系不似一般,好歹开口解释了一句:“陛下才涂了药,此时按摩效果最好,奴婢不好停下。”
朱启佑了然,这才发觉自己又粗心了,揉着宋羿的手问:“哪里不舒服,头痛么?”
“闭嘴。”宋羿抽回了自己的手。
第七十四章 温存
宫女又按摩半刻,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陛下可小憩一会儿。”
宋羿“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宫女便行礼退下,换朱启佑抢占了她坐过的位置。
殿内灯烛未熄,朱启佑细瞧宋羿面色,似是十分不好。此时寝殿内已别无旁人,朱启佑自行将火烛尽数熄灭,复又回到天子床榻之前坐下。
只见宋羿仍旧双目紧闭,似是已然熟睡的模样。
宋羿已至弱冠之龄,眉宇间早无从前稚拙模样。比照三年前,他又多了些帝王威势,喜怒不显于脸上,心思也更加深沉难测。回朝之后,即便朱启佑与宋羿相处并不多,却也察觉到他的这许多变化。
“他能因为我去青楼而生气,想来也是件好事。”朱启佑在心中安慰自己。
便是这般想着,宋羿却突然开口:“你这几年,没少去青楼罢。”
朱启佑一愣,竟不曾想宋羿心中有这么多账。“倒是去过两次,可以出营的机会本也不多。”他坦然道,“但都是和兄弟一起过去饮酒,待他们上楼我便回营了。”
“我守着同你的诺言,并不曾与任何人逾矩。”朱启佑俯下身,两只手盖住宋羿的肩膀,“你在生气什么?”
“大洛律令,官员不可狎妓。”
又是这官样的语气,朱启佑拿捏不准宋羿的意思,试探道:“是我行为不检,便再罚我去宗人府抄书思过。”
宋羿冷笑:“你非宗亲,以何身份入宗人府?”
“虽然我不是宗室之人,但我是你的人嘛!”朱启佑赖皮道。
宋羿不为所动:“国有国法,你,还有刘若钟那些军官,都犯了哪些律令,犯了几次,合该依律论罪。”
“当兵的大多如此,似你这般死教条,那没人领兵了。”
“倒是朕不对,大洛的国法不对了?”
“我没这么说,但是法不责众,”朱启佑道,“况且大军刚刚得胜,此时不论赏赐倒先惩处,也容易失了军心。”
“又轮到你教育朕了,”宋羿继续冷笑,“想来朕失了军心,你倒是很得他们的心。”
“这又是说得哪里话,你今日是怎的了!”朱启佑莫名其妙,“我谏言,谏言总行了罢。”
宋羿沉默一瞬,倒是没有继续阴阳怪气。
“你退下罢,朕要睡了。”他侧过身,揉了揉额头,“如何赏罚,朕自有定论。”
朱启佑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然过了晚饭时间。宫里没留他用饭,侯府也只当他在外头用过了饭,竟是无人为他张罗饭食。他被宋羿整治了一日,腹中早饥饿了,又听闻没人为他留饭,当即爆发了火气,对着小厮的屁股便是一脚。
他回到院中,见小儿穿着一身短打在院子里扎马步,心中的郁愤才散了些许。
“要不要去夜市?”朱启佑问小儿。
小姑娘闻言大喜,赶忙回到房间去换了出门的衣服。
有女儿陪在身边,朱启佑总能玩得很好。他发觉自己也修炼出了两副面孔,比如他明明在宫中受了气,回到家里对着小儿却能保持没有破绽的笑颜。想到宋羿喜怒难辨的模样,朱启佑突然不觉得他的心思深沉了。想来男子在官场内待得久了,自然而然地便有了多副面孔。
不过他仍然分辨不出宋羿的所思所想,搞不懂宋羿究竟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在生将士们的气,亦或是他本人心情不好便看所有人都不合眼。
接连几日,朱启佑都没再见到宋羿,北征的将领们也都因为牛瞳的事安分了不少。
再之后宫中派了太监来传旨,对北征的这些将士论功行赏,又在京营中授予官职。不出意外,朱启佑被授职禁中,终于升至指挥使。刘若钟升任同知,作为朱启佑的副手。另外同他关系较好的牛瞳与佟玉贵,则分到了京内的五军都督府任职。
众人欣喜之余,却发觉陛下仍然记得他们狎妓一事。罚自然是要罚的,每个人都扣去了三个月的俸禄。但宋羿为这些首次驻京的将领置办了宅邸,着人将他们的家眷接入京中。相较之下,罚俸却显得不痛不痒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朱启佑不禁感叹宋羿温柔体贴、外冷内热。去禁宫的路上,他在心中将宋羿好生赞美了一番。到达乾清宫的时候,却意外地碰了壁。
“陛下说……将军直接赴任即可,不必……不必谢恩了。”也不知宋羿如何作想,前来阻拦朱启佑的人仍是黄喜。这太监已经入了司礼监,面对朱启佑的时候仍像个受惊的鹌鹑。
朱启佑的笑容僵在脸上:“陛下还在生我的气?”
黄喜一如既往地没什么眼色:“陛……陛下整日板着一张脸,生没生气,奴婢……奴婢也瞧不出来……”
“废物罢你!”朱启佑抬起脚,随即意识到这里是皇宫,没将那泄愤的一脚踢出去。他招了招手,见黄喜抱着脑袋向后躲,不耐烦地拽过他的领子:“我再问你一次,陛下生没生气,你是真没看出来?”
“我哪敢骗您啊。”黄喜苦着脸道。
“笨蛋,你瞧不出,不会请教么!”朱启佑低声道,“王裕今天当值么,你去请他过来,我问问他。”
黄喜得了指示,屁颠屁颠地跑走了,没一会又乐颠颠地跑了出来。
“将军,奴婢问过王公公。王公公说陛下去坤宁宫用晚饭了,估摸着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将军可先在乾清宫等陛下,小厨房炖了鸭汤在灶上温着,将军应当也饿了,可以先用些。”
朱启佑没有吃饭的心思,入得殿内,随便扯了个凳子便坐了下来,挥挥手叫黄喜退下。待得黄喜行至殿门,突然心思一转,问道:“陛下今日去坤宁宫用饭,是临时起意,还是早便约好的?”
黄喜答道:“今日陛下本就约定同皇后议事,往常议事后也是留在坤宁宫用饭,应当算是早便定好的。”
“既然早定好了去坤宁宫用饭,那小厨房还炖汤作甚?”
“这……”
见黄喜答不来,朱启佑也不再问他,反倒摸了摸肚子:“饿了饿了,快将汤端上来。”
朱启佑吃了两大碗饭,趁着宋羿没回来的空档,又先洗了个澡。他没想通宋羿在闹什么别扭,却总算确定宋羿是在同自己闹别扭。朱启佑知晓自己智计有缺,也不再费心去探究宋羿所想。他决定换个法子撬开宋羿的嘴,这一晚无论如何都要再近一步。
直到天色黑透,宋羿才回到乾清宫。面对朱启佑,他态度坦然,半点没有不悦的模样。天子的眼中略有疲惫之色,他张开双臂,王裕便近前为他宽衣。留在殿中的黄喜早命人烧好了水,准备为天子沐浴。
待王裕解开腰带,朱启佑便抢了他的位置,从身后搂住了宋羿的腰。意外地,宋羿并没拒绝朱启佑的亲近,反而将头后仰,靠上了朱启佑的胸膛。他如此作风,竟是要将事情揭过不提,反倒证明先前的确生了朱启佑的气。莫名其妙地生了气,过了段日子,又自己慢慢地好了。
“你们先下去罢。”朱启佑剥下宋羿的衣袍,丢给王裕。王裕瞧了宋羿一眼,见天子没有指示,便同黄喜一同退了出去。
朱启佑已沐浴过,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他袒露着胸怀,在宋羿脸侧和耳后亲了几下,便将人打横抱起放进了浴缸。
宋羿乌发散落,一半落入浴桶被水打湿,另一半却在朱启佑胸前骚动。他懒洋洋的,瞧起来兴致不高,却始终将身子靠在男人身上。
朱启佑亲吻了宋羿许久,见他一直没有那个意思,也不好强求,只得专心服侍宋羿洗澡。可他哪里懂得服侍别人,小心翼翼地,仍旧弄得到处是水。
“你别闹我,”宋羿被弄得忍不住笑,抓住朱启佑的手,“让我歇歇,待会儿熄了灯去床帐上,再由着你。”
朱启佑扯了扯嘴角,扯过一块干棉布,开始帮宋羿擦头发。
“头疼好些了么?”朱启佑问。
宋羿“嗯”了一声。
“一会先将头发晾干,别忙着躺下。”朱启佑又道,“还按摩么?”
“晌午的时候按过了,这两日其实也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