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佑笑得很是得意,他将小儿拦腰抱下马来,对她点了点头。“这刀不错,吹毛断发。你刘叔叔既然肯割爱给你,你便收下罢,仔细别伤了手。”
小儿得了父亲的首肯,对着刘若钟行了个童子礼,将腰刀双手接了过来。
“丫头还不曾习武罢?”一旁的佟玉贵开口问,“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刘叔叔将刀法一齐传授与你。”
小儿摇了摇头,转头去看父亲。朱启佑一把搂住刘若钟的肩膀,趁势道:“这感情好,我家姑娘一直养在宫里,基础都还没打。你若有意,便收他做个徒弟。”
听闻这话,刘若钟大笑着说好。他一把打开朱启佑的手,俯身要去抱小姑娘,被他父亲绊了一脚。
“我女儿金贵着呢,你少动手动脚。”朱启佑骂了一句,又问佟玉贵,“没吃早饭罢?西市有家馄饨味道不错,我正打断带姑娘过去。捎带上你们,便当谢师礼了。”
“有这么算账的么,流氓啊你!”刘若钟咆哮道。
第七十二章 狗友
闹归闹,刘若钟对小儿这个开山大弟子很是喜爱。出城之后,他先授了几句口诀,又教她简单的持刀方法。小儿虽没习过武,但根骨很好,在宫中又时常练习骑射,真学习起来进境很快。
一旁的佟玉贵看了,也不禁觉得眼热。可惜他的功法太过普通,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来吸引徒弟,刘若钟却是师承北刀大家。
几个男人陪着小姑娘耍了大半日,终归还需要些少儿不宜的活动。朱启佑频频瞧见佟玉贵眼色,他本不想理会,又思及这二人陪着自己带了一天的孩子,也该满足他们的愿望,于是找了个借口先将小儿送回了侯府。
三人简单一合计,倒也没什么别的娱乐,便决定去酒馆喝酒。因朱启佑是地主,便做主带他们去了自己常去的酒楼。到了地方,几人本想寻二楼雅间,却见一楼大堂竟被一伙子军士包了,俱是熟悉的西征面孔。原来这酒庄不是别处,正是朱启佑与牛瞳不打不相识的地方。牛瞳与这老板本就相识,今日正是他做东宴请军中同袍。
“哎,来啦!”牛瞳已然微醺,瞧见朱启佑三人,自然地招呼他们入席,“差了人去你们家中,都说你们一大早就出去了,没想到竟一块儿来了!”
朱启佑几人见了牛瞳,也是一喜,他们原本也打算找到了地方便差人去寻他,竟不成想赶到了一起。
酒庄老板知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特地给酒水打了折,还亲自掏腰包去街上买了酱牛肉给军士们佐酒。
一众人均喝得烂醉,直至华灯初上,才各自搀扶着往家里走。他们中好些人尚未在京中置业,便仍住在营房中。朱启佑不放心醉汉们走夜路,担心他们横冲直撞犯了京中的规矩,打算雇几辆车送他们回去。
此时还没到宵禁十分,街市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军士们相互搀扶着走在街上,瞧着新鲜物件,渐渐醒了酒。也不知谁起的头,众人拐进一条小巷子,竟瞧见好些花娘打扮得明艳靓丽,正在招揽生意。
“这是青楼罢,老子还没泡过京城的姐儿呢,”佟玉贵眉飞色舞,用手肘撞了撞朱启佑,“你是京城人,定然知晓哪家姑娘最好,带兄弟们开开眼罢!”
朱启佑本不想搭理他,见同僚们纷纷露出向往神色,忙捂住佟玉贵的嘴要将人拉出巷子。一旁的花娘见到这群人,知道有生意上门,竟纷纷围了上来。
“捂老子做什么!”佟玉贵挣扎着推开朱启佑,“你小子该不会是个雏儿罢?露怯?”
“放屁!老子连孩子都生了!”朱启佑面红耳赤,众人听见佟玉贵的话,也是一阵哄笑。
“那你怕个什么劲呢,莫非家中有母老虎?”又有人扯住朱启佑的胳膊,“走走走,进去看看。”
揽客的花娘越来越多,军士们在花娘的簇拥之下来到一栋精致的小楼之前。一看那牌匾,竟是万花楼【1】。
恰巧这晚有歌舞表演,进楼每人要一两银子。朱启佑认命地想要掏腰包,却不想被龟公认了出来。
“诸位将军,可是从北关回来的?”那龟公问。
朱启佑本想编个身份,在还没论过军功的时候传出集体狎妓,朝堂上怕是要遭弹劾。却不想那佟玉贵是个愣的,倒是将家名也报了出来。
那龟公听闻是北关得了胜的将军,忙叫了老鸨出来。老鸨一见诸人,当即眉开眼笑,不仅免了每人一两的费用,连当晚的茶水点心都免费提供。
“这怎么使得,你们还要做生意。”朱启佑连忙推辞。
“使得使得,诸位在边关提着头征战,咱们楼里的姐儿虽上不得台面,却也想出一份力。”那老鸨堆笑着说,“平日里用不上咱们,招待诸位将军做耍的功夫还是有的。”
眼见老鸨如此热情,朱启佑再也无法推辞,当真要往花楼走一遭了。
好在看表演是真的看表演,众人在一楼大堂随意坐了,台上的姑娘蒙着面纱,弹琴唱曲儿。倘若有哪位客人与姑娘看对了眼,想要上楼行事,那便要自掏腰包了。
朱启佑瞧了瞧身边的好友,牛瞳、佟玉贵、刘若钟,俱是有家室的人。别看方才他们张罗着逛花楼那般起劲,真叫他们留下来过夜,怕是谁都没有这个胆子。
熟悉的琵琶声音响起,朱启佑抬眼去瞧台上,见是个眼生的雏妓,瞧着还没到接客的年龄。他起身离席,招呼老鸨到身前,问她:“我同你打听个人,应当是你们这教琵琶的教习,年龄不小了,有三十几岁……”
“客人说得是白薇罢?”那婆子道,“白薇前年出家作女冠了,就在城外云稷山,客人想寻她可以去云稷山五云观。”
朱启佑只同那琵琶妓见过一面,却也不知是不是她口中的白薇,便道:“本也不是非要寻她,只是先前听她琵琶弹得好,想请她过府的。既然她已出家,我也不便打扰,倒是劳烦妈妈替我介绍几个弹琵琶的姑娘来。你既然要请客,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只是咱们这些为官的总不好占你们百姓的便宜,今后京中贵人府里办宴,我再推荐你们过去弹琴唱曲儿,也叫你们在贵人面前露露脸。”
朱启佑这般说,那老鸨自是乐意得很,眉开眼笑地应了。
看过歌舞之后,不过夜的人便离了席。朱启佑雇了几辆大车,将佟玉贵等人送回了军营。他与牛瞳是在京中有房产的,且距离颇近,两个人便相互搀扶着往家走。
这日牛瞳做东饮酒,本就喝得烂醉,方才在万花楼又用了不少,此时已然不甚清醒,扯着朱启佑又哭又笑。朱启佑自负武艺,却也拉扯不动一个武艺更高的醉汉,两个人便在大街上来回打转。
“可是朱、牛二位将军?”眼前映入红色的火光。朱启佑勉强拉扯住牛瞳,瞧见拦路的十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小婢,手中正提着个红灯笼。
“奴婢小鸾,”那婢女福了福身,“我家主人有请。”
朱启佑随着她的手势去看,见一二层小楼,便在这小婢身后,明白他二人仍未走出花街。
“感谢小姐好意,我二人今日玩得累了,且我这兄弟醉得不成样子,还是改日再做拜访。”朱启佑委婉推拒道。
那小婢却“噗嗤”一笑,对朱启佑说:“果然叫主人猜着了,公子定然不愿来。我家主人说了,公子若是个痛快人,还是今日便上楼来罢,否则改日也不会来了。”
朱启佑见她伶牙俐齿,心中有些不快,当下扶着牛瞳就要扰开她。那小婢却眼疾手快,一闪身来到牛瞳身侧,只见她将灯笼插在腰间,握住牛瞳的大手按了几下,方才还闹腾的人瞬间乖觉起来。
见朱启佑上下打量自己,那小婢笑道:“献丑了,平日醉汉见得多,同主子学了些点穴的小手段。”
“将军现下愿意上楼了么,”那小婢得意地问,“想来今晚很难送这位牛将军回府了,不如婢子帮您将他搀扶上楼,我家主人煮了茶给二位醒酒。”
牛瞳喝了小鸾送上来的汤药,已经睡得不省人事,朱启佑甚至还能听见他的呼噜声。杨善的茶技不错,朱启佑也不怕她有什么算计,坦然品尝着其中滋味。
“天子的滋味如何?想来是不错的。不然堂堂武安侯严公的后代,竟甘愿成为宋氏走狗……”
这女子语出惊人,即便朱启佑料得她有些来历,也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
“你是何人!”
“隐秘为人道破,将军心虚么?”隔着屏风,那女子缓缓开口,“将军别急着杀人灭口,妾身杨氏。”
“你是杨公的后人?”猜出女子的身份,朱启佑更加震惊。
朱启佑的先祖是前朝武安侯严公,武安侯严家与肃毅候朱家本是姻亲,后肃毅候一家在守卫北疆的战争中全军覆没,当时的武安侯严铮便做主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朱家继承香火,这便是大洛朝第一代武定侯朱玉林。
严公在世时,受到当朝天子的猜忌,他却始终忠心于前朝,最终马革裹尸,不负忠贞名义。朱玉林则自幼与大洛太祖亲厚,太祖起事后,他便改投阵营,成了大洛的开国元勋。太祖感念朱玉林的忠心,封他为世袭武定侯,又赐了丹书铁劵,传到朱启佑这一代刚好是第六世。